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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19:34:41 作者: 也拾
他是末日的創造者,也是受害者。
他用那樣被背叛的眼神看著她。
讓她惡劣的自私無處遁形。
她其實能體會到他當下有多痛苦,因為這是她曾經嘗過,想讓他也嘗嘗看的。
可時過境遷,彼時的痛苦和怨恨都已經在時間的長河裡被沖刷消失殆盡了,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曾經多麼變態地期望有個人來分攤她的痛苦。
過去這樣多年,當這個期望真的實現,她卻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開心。
甚至還有些難過。
這段時間來,她看的出言執有多喜歡她、多依賴她,不管是日常還是在床上,他偶爾露出的近乎病態一般執著的眷戀總讓她感到沉甸甸的滾燙。
那是有人愛她的感覺。
她明明已經離這種感覺很遠很遠了,可一旦再見,她還是能立刻分辨出來了。
她從他的眼神里能看見一種近乎痴迷的虔誠。
她欣慰,又不安。
他到底為什麼會這樣愛她。
只因為那兩個小時嗎?
不,那遠遠不夠。
是言忠。
言真一想到這裡,眉間便不自主地皺起來。
言忠看樣子是早知道她不會原諒他,所以無意識地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補償他自己的愧疚。
不,那算不上補償,而是一種自我欺騙式的安慰。安慰他自己,逃避良心的譴責。
一直到昨天見到梁飛,言真才知道,言執是被言忠送進孤兒院的。
而自己之所以會被拋棄,則是因為言執的母親,秦舒。
言忠的初戀,他這輩子唯一的摯愛。
據說當初為了秦舒,他不惜放棄出國讀書的大好機會,留在國內陪伴她,卻沒料到半年後,秦舒就嫁給了他的好友。
這段屬於言忠的過往情史究竟如何,言真不是很想探尋。因為了解越多,她只會越覺得而悲哀,為她媽媽,也為自己。
真正讓她有興趣的,是他拋下她以後。
當年秦舒與丈夫離因打擊過大,患上了精神分裂。在城內舉目無親的可憐女人帶著自己唯一的兒子找上門求助,言忠看著自己的摯愛如此孤苦伶仃,豈會坐視不理?
他幫他們找住處、找幼兒園,動用一切自己有的關係,只為保障他們母子的生活。只可惜後來秦舒的病情每況愈下,他漸漸沒辦法兼顧兩邊,只能做出把自己親生女兒轉交給他人照顧的舉動。
他原本以為只用一個月,兩月,或者一年,兩年,卻沒想到這麼一照顧,就是十二年。
言真以為這期間他們會結婚,可轉念一想,如果他們結婚了,言執又為什麼會被送去孤兒院?
難道言忠不能愛屋及烏地連同摯愛的兒子一起照顧?還是說他們又生了一個孩子?
梁飛說,都不是。
他是送言執來逃命的。
逃命這個詞用的太重,言真起初不信,可後來也由不得她不信。
『言執剛被送進來的時候,他很孤僻,很防備,像只刺蝟,隨時都能把靠近他的人扎的鮮血淋漓。直到我妹妹發現他身上的傷痕,新的舊的、已經結痂的還在流血的……你見過他的紋身嗎?』他比了比右臂內側的位置,說:『那是他媽媽弄的。』
秦舒跟前夫離婚的原因是:她丈夫懷疑言執不是他親生的。儘管秦舒願意去做親子鑑定,他卻始終不肯鬆口。
直到秦舒自己發現其實對婚姻不忠的人是他,她的傷心便從此變成悲憤。
她痛恨自己當初為什麼會被這個人渣欺騙,恨離婚時她百般哀求而對方毫不動容,更恨他如此踐踏她的自尊與清白,只為了達到逼迫她離婚的目的。
但恨之晚矣,他們已經離婚,她無法向那個男人發泄自己的怨恨,只能向他的兒子下手。
打罵是家常便飯,言執曾被她綁著雙手吊掛在窗台外暴曬,直至言忠趕來探視,才將言執救下。
而真正讓言忠下定決心把言執送走的,是那次她突然發病,認為言執被惡魔俯身,用他筆盒裡的圓規沾了墨水,在他手臂上刻下一個十字。
言忠趕到的時候,鮮血、墨汁、秦舒癲狂的笑容,一聲不吭卻雙目赤紅看著他的言執----這些畫面鋪面而來,他驚駭難定,差點心臟病發。
那時言執才十二歲。
在照顧秦舒和照顧她兒子之間,言忠自然而然地選擇了前者。
言執就這樣被送進了孤兒院。
起初他不講話,也不動,像每個剛被送進來的孩子一樣,梁飛以為他跟他們一樣,都抱著怨恨和不甘。
直到三年前的某一天,梁飛看見他用美工刀一點點剜去手臂上那道刺青,還以為他是想不開,飛撲過去將他攔下,抬頭卻見他捂住臉。
滿手的鮮血在他冷白的肌膚上留下一道道蜿蜒而詭麗的痕跡,梁飛這才發現,他在笑。
他用顫抖的音調,滿眼狂熱的詭異微笑不斷重複:『我解脫了,我解脫了……』
言真閉上眼睛,用力壓住胸口,也止不住在想像這場景時翻湧而出的巨浪與疼痛。
他到底經歷了什麼,她完全無法想像。
梁飛說,從那之後,他變得淡漠,變得冷酷,像一具抽離了情緒的人形模具。
他再沒見他笑過。
至於言忠,從言執被送進孤兒院起,梁飛只見過他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