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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19:34:41 作者: 也拾
因為無法出擊,所以只能用這種方式虛張聲勢。
言真看著他,忽然覺得他表情很熟悉。
周遭破敗的景象被漸漸西沉的太陽照著,熱浪席捲了一切,本來只想陷害他的言真不知不覺就在一般的場景里陪他待了半個下午。
他身上的傷口被太陽曬乾又被汗水浸濕,又被曬乾。
這個倔強的男孩沒喊過一句疼,甚至連五官都沒皺一下。
言真心裡的惡意漸漸被高溫融化,但她仍舊冷冷地說,『你傷不輕,得看下醫生,不然會發炎。發炎知道嗎,就是腐爛,到時候會有蛆從你傷口爬出來。』
劣根性作祟,她期待看見他被嚇唬的露出驚恐的表情,可他只是抬起臉來看她一眼,問了一句莫名其妙地話:『你也是孤兒院的人嗎?我以前沒有見過你。』
『也?』言真微怔,『你是孤兒?』
他從她的問題里得到了答案,又不說話了。
言真終於知道之前那種熟悉感是為什麼了----假如沒有外婆,她想像中自己被言忠遺棄的下場就跟這個男孩一樣,衣衫襤褸、四處流竄、遍體鱗傷。
這樣一想,再看他的時候,她突然就有了點同病相憐的感覺。
『你叫什麼?』
他不說話。
『孤兒院好嗎?』
他皺了下眉頭,眼神里閃過一絲兇惡。
言真見狀,想起之前看過的那些社會新聞,再聯繫他現在的狀況,她猜測著問:『不會有人想把你賣掉,你不願意才逃跑的?』
他還是不說話。
言真以為他是默認,心揪起來,『你跑得掉嗎?』她打量他瘦弱的身材,有些擔心,『要不要我幫你報警?』
『沒用的。』他終於開口。
他只說了這一句,然後又沉默。
言真彼時的思想陷入了一種奇怪的灰色漩渦里,她往最壞的方向揣測,看著他靜默的臉,她突然說:『你很像個啞巴。』
他反駁,『我不是。』
『你可以是。』她說。
沒聽明白她的意思,他抬頭定定看著她。
夕陽漸沉,廢墟之上落了一層朦朦罕見的粉紫。
言真站起來,纖細的少女身形迎著天邊的雲霞,深蘭重紫,摻雜著火一樣的橙紅,這些旖麗的炫光勾勒出她單薄的剪影。
地上的人仰著頭看著她,看呆了似的。
言真將曾經為自己打算好的後路教授與他,『你可以裝啞巴,裝聾子,裝一切他們不想要的樣子。而且你是男生,拳頭練一練,就沒人再敢傷害你了。』
她用自以為最深刻的言語教育他這世上最黑暗的道理,『你得記著,這世上沒人會愛你,也沒人會幫你,你得自己幫自己。』
『那你呢。』他問她:『你不是幫了我嗎。』
他們躲在這裡,她給他說這些,不是在幫他嗎?
言真褐色的眼眸里映著天邊的晚霞,她抿著唇默了許久,『是呢,我幫了你。所以你得記住我。』
她說著,翻身出了他們藏身的那邊端牆。
他立刻跟起來叫住她。
『我不知道你叫什麼,怎麼記住你。』
她踏著悠閒的步調往前走,沒有回頭,『我叫言真。有緣再見的話,記得報恩。』
……
現在回想,言真當時的所有言行都透著一股青春期的中二和彼時思想陷入怪圈的黑暗。
她那時太痛苦,可當她真的看見有個人在過著她曾經想像的生活的時候,那些痛苦就慢慢減輕,直至消失不見。
她承認自己很陰暗,很卑劣,但她確實在言執悲慘的童年遭遇里找到了慰藉。
那個只出現在她青春記憶里短短兩個小時的男孩,讓她深刻地記住了什麼才是傷。
言真之後以此安慰過自己許多次,至少,她沒有變成他那個樣子,不是嗎?
她越想起過去那些,越覺得對現在的言執感到不忍,心頭一陣陣翻湧而來的悶痛讓她愧疚地在他面上留下一個個親吻,她柔聲地說:「我沒想到你會變成這樣,你好傻,為什麼要真的聽我的話。」
言真還記得給他辦入學的時候,學校里的人聽見他是聾啞人的時候是什麼樣的表情,那種為難中帶著點高高在上的鄙夷的神色,虛偽得令人作嘔。
她那時還不知道言執就是那個男孩,一門心思只顧著自己不要跟他同居生活。她不是沒想過青春期的少年少女會如何對待一個與他們略有不同的異類,只是為了自己,她將這些全都忽略。
現在看來,真是萬幸,萬幸他真的學會了保護自己。
言執很享受她此刻的溫柔與憐惜,他能感覺到她的不安和慚愧,可他沒有安慰,也沒有解釋,他只是沉浸。
他在她頸項里發出令人心疼的啞聲:「你說的話,我都記得。」
內心源源不斷湧出的潮水幾乎要將言真吞沒,被溫流浸泡過的心臟變得軟踏踏的,她不禁嘆息一聲。
唉。
時隔六年之久,再在孤兒院見到他的時候,言真早已忘了當年的事情。
登記資料上的那張照片只隱約在她記憶海里撩起了一道波紋,隨後又很快散開,她看著眼前這個淡漠陰鬱的少年,根本沒辦法把他跟記憶里的任何一件事聯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