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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16:43:10 作者: 青青園葵
這是阮溪之第一次在他面前袒露自己在阮府的處境。
之前他在丹稜糾纏阮溪之那麼久,卻從未聽他說過阮府的半點不好,甚至在他偶爾嘴賤剮蹭到阮府時,都會受到他的冷臉。久而久之,他自然覺得阮溪之對家族榮耀格外看重。
若非後來他拋下自己來京城,他恐怕永遠想像不到,一直光風霽月的阮溪之竟然過著這樣的日子。
或許是看出了他這一瞬的驚訝,阮溪之立馬打蛇隨上棍,「這次若不是你來得及時,我在這些刁奴手上,恐怕早就……」
見霍閒之聽到這兒後臉色變得難看,阮溪之及時停下,抓著他的手用力,讓霍閒之轉過身來。
「真的,謝謝你。」
阮溪之雙眼炯炯地看著他:「謝謝你還願意來救我。」
這場預料之中的對話終究還是來了,霍閒之心裡一瞬間不知是什麼滋味,委屈、慶幸、後怕……種種複雜的情緒交雜在一起,哪怕極力隱忍,他的眼眶也有些微微發熱。
他的手臂被阮溪之纖長的手指抓住,被緊握的觸感讓他漂浮許久的心終於落在了實處,他克制著將人攬入懷中的本能,抬眼看向他,心裡有許多的話想說,開口的瞬間卻成了一句喑啞的質問:「所以,你當初為什麼要拋下我?」
為什麼要那麼決絕地離開,為什麼寧可傷害我也要回到這個地方?難道說,與你的母親、姊妹相比,我就該是被放棄的那一個嗎?
霍閒之輕輕撥開他的手,認真地等一個回答。
阮溪之的手無力垂下,面色在聽到他的質問後變得慘白,眼神空白黯淡,似乎這句話將他帶入某種極致的痛苦之中。
幾息之後,他的眼眸微微閃爍,回望向霍閒之,無力垂下的手抬起,抓住霍閒之冰涼的指尖。
嘴唇翕動幾下,最後還是搖搖頭,「我也說不清。我以為……我沒有那麼重要。」
他突然說出這樣的話,別人或許摸不著頭腦,霍閒之卻是驟然收回手,轉身怒目看他,在油然而生的憤怒中一掌拍向榻上的小桌,咬牙切齒道:「你說什麼鬼話!」
他應該是氣極了,胸口劇烈起伏,手指著阮溪知卻再說不出一句話。
阮溪知突然想起那日決裂時的場景,心中一急,站起身想上前看他,卻見霍閒之閉了閉眼,聲音沙啞道:「我當初……當初的那些,都是餵了狗了,是嗎?」
他說著,目光沉重悲哀地看著阮溪知。
阮溪知連忙上前,撫著他的胸口,急聲說道:「你聽我說完!」
霍閒之轉頭,臉色陰沉如水地盯著他,似乎再聽到一句刺耳的話,就要把他一掌拍死一般。
阮溪知吞咽一下,勉力鎮定下來,將人拽至榻前坐下,長舒一口氣後,才回想起當時那段迷茫無助、自卑憂慮的時期。
在丹稜的日子,是他二十幾年歲月中過得最……不一樣的時光。
對,就是不一樣。
在去丹稜之前,他一直覺得日子是一成不變的,每一日都是前一日的復刻。
考取功名前,他日日卯時起來讀書,三餐時用飯,就寢時歇息,除了應付阮霽偶爾興起時的抽查會招致一頓責罰外,日子平淡重複。
等到為官後,每日的要做的事更改一下,繼續著不斷地重複循環。這種重複,或許就蹉磨完人生幾十載了,那時候的他這樣想著。
直到他去了丹稜,被霍閒之纏上。
第一次見面,是他初去丹稜拜訪上司的時候。他被霍府管家帶著入府時,身後忽然嘩啦啦來了一群人,動靜熱鬧。
他正回頭看,就和身後的頎長身影撞在一起,那人走得太快,衝擊下,他站立不穩地向後退了幾步。
被管家出手扶住的同時,他聽到耳邊傳來一聲悶哼。
「公子!」那伙人中,也有人上前穩住那人踉蹌的腳步。
阮溪之抬頭,就見來人與他年紀相仿,長相俊美,石青色衣衫在月白腰封中收緊,顯得腰身細長窄瘦。他的目光不自覺多停留幾眼。
「無事,」那人揮開下人,拍拍衣服,抬眼看向他,目光尋常。接著又轉頭問管家,「這是誰家的?」應當是將他當作丹稜哪家府上的公子了。
「這是新上任的同知,京城來的。」管家連忙介紹道。
「哦?」這下,霍閒之看著他的眼神升起巨大的興趣,他走近看了阮溪之好幾眼,才笑著說道:「竟有這麼年輕的同知,我還以為又會派個老頭子過來。」
說著話,他拍拍阮溪之的肩膀,「你今年多大了,叫什麼名字啊?」他問著,眼睛裡是一派天真,對他這個年輕的同知充滿好奇。
阮溪之早就有意了解過霍府人丁,心中已猜到他的身份,他收回目光,抿抿嘴唇,一板一眼地回道:「阮溪之。」
那日拜訪後,霍閒之就成了阮府的常客。
他似乎總容易對一些新鮮事物產生興趣,不管是茶樓新唱的小曲,還是市面上新出的話本子,他都能興味盎然地研究半天。
這麼看,那他對自己這個新來的同知產生興趣也是正常的。
阮溪之處理公務間隙,抬頭看一眼捧著話本子笑出聲來的霍閒之,如此想到。
可時間流逝,新曲成了舊曲,霍閒之對他的興趣不減反增,除了睡覺外,每日呆在阮府的時間比霍府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