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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16:35:36 作者: 胥禾
    他眼淚終於掉下來,洇濕未煙手臂上的紗布,手臂本能地顫了一下,就像是被燙到了似的。

    「就連這次,你和我大哥商量,也不要告訴我真相。你是不是一直都把我當小孩子,覺得我沒資格站在你肩旁?」

    「……」

    男孩子的樣子實在是太委屈,太可憐了,跟林妹妹似的,眼尾總噙淚,動不動就能哭出來,眼睛紅紅地看著未煙,未煙竟真被他看得心慌了,覺得自己就像是個大渣男。

    未煙再直,再冷硬,也受不住這樣的無聲控訴。

    他有點不敢看祁燃,但又怕小崽子傷心,只好主動抬起雙臂將人往懷裡擁,將對方腦袋摁在自己頸窩邊,哄小孩似地哄他。

    「我錯了。真知錯了,以後保證不這樣了好不好?」

    祁燃卻搖了搖頭,抬起腦袋:「你的保證時效太短了,我才不相信。遇到事情,你還會這樣的,你就是這樣一個人。」

    「……」

    完了,哄不好了。

    這可怎麼辦?

    未煙從沒這麼頭疼過。

    他哄不好祁燃,但祁燃自己能哄自己,他要是有尾巴,估計這會兒就抱著尾巴安慰自己了。

    他對未煙坦誠道:「這件事是過去了,不管是趙家,還是未闌,他們都不能傷害你,但你自己還沒過你自己心底那道坎。」

    未煙渾身僵直,愣住。

    祁燃抱著他,就像那晚漆黑的,布滿血腥味的柜子里一樣,抱著他拍著他後背,輕輕在他耳邊喃喃。

    「別怕,我們遇到問題不要逃避,我只希望你面對的時候,不要再獨自一人,你帶上我。」

    他在他耳邊說:「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是,他知道。

    他說的是他的病。

    祁燃有時候看起來很憨,很直球,但該敏感細膩的時候不必任何人差。

    他在努力做一個合格的愛人,他揣摩到未煙心底深處的憂慮,他知道這個問題不解決,未煙隨時還會像這次一樣,遠離他,逃開他。

    祁燃一邊安撫他,一邊小動物似地小聲說:「哥哥,你別怕呀,我陪你一起治病,你看,那晚我一點都不怕你,你什麼樣子我都見過了,我已經是你最親密的人了對不對?所以……別再推開我了。」

    心城的破舊巨門被少年徹底擠開,外面是鮮花陽光,是青蔥嫩綠,是生機勃勃,少年披著盎然春意朝他走來。

    未煙動搖了,但依舊在搖擺。

    什麼是真情?

    真情不是不在,只是很難存在,很難維持如初。

    未煙在漫長的前半生中,並不認為自己能得到這樣奢侈的東西。

    但現在,男孩子捧著這樣一顆真心送到他面前,即便他已經拒絕了很多次,祁燃還是一次又一次撿起來,雙手奉到他眼前,他再拒絕,祁燃就往他心窩裡塞。

    這一次也不例外,就在未煙搖擺不定的時候,男孩兇惡地看著他,威脅道:「你不能喊我滾,也不能作出讓我滾的決定和舉動,我說過,你要是這樣,我就滾到你床上去,然後讓你七天都下不了床!」

    「……」

    一定要在這個時候,說這個嗎?

    未煙好氣又好笑。

    但祁燃見他笑了,眉眼也彎起來。

    「我說完了,哥哥,該你哄我了,你不是說要哄我嗎?」

    於是,這天顧姨來送營養晚餐的時候,就見到這一幕。

    明明祁燃腿都快好了,明明躺在床上穿著病號服的是未煙,但青年拿著金屬小叉子,一塊一塊往祁燃嘴裡送切好的水果。

    祁燃包得滿嘴都是,來不及咽下,兩腮撐得鼓囊囊的,還在口齒不清地說:「吼甜,唔,哈要,鍋鍋,再來,哈要。」

    擁有多年霸總小說閱讀經驗的顧姨震驚。

    這話正經嗎?

    不結合語境,應該會被綠江嘎掉吧。

    祁燃確實很好哄,相互餵飯就能哄好一半,另一半在親親抱抱中,畫上圓滿句號。

    未煙倒真沒想過,他會這麼容易滿足。

    和簡單快樂的人相處,人的心境也會隨之變化,未煙在這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再發病。

    鄭醫生觀察之後,依舊認為心態最重要,並堅定祁燃就是寶藏男孩,沒有人會和這樣一個心態開朗的男孩相處不快樂。

    鄭醫生給未煙留了一部分特效藥,並送上一份醫囑。

    大概意思就是,藥雖然能壓制緩解,關鍵時刻還能救命,但不能過分依賴藥物,要不然耐藥性強了,一旦藥物失效,就沒有辦法控制了。

    並認為,相比起藥,能根除未煙痼疾的應該是祁燃。

    未煙對這點不置可否,聽完醫囑後,卻忍不住笑了。

    久病成醫,他也很清楚,只要控制情緒,不要憂思過重,不要沉湎在痛苦深淵,不要需要過於刺激負面情緒,其實就能壓制。

    說起來,好像很簡單,但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就不可能沒有負面情緒。

    別人的負面情緒或許只是深夜emo,對他來說卻會被成百上千倍地放大,然後攻擊神經,讓情緒控制徹底癱瘓。

    但他以後會注意。

    出院也沒什麼好收拾的,來得匆忙,未煙是不可能再回十梓巷了,他甚至覺得自己選擇落腳在那就是個錯誤,成片的梓花深處,根本不是歸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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