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現言•都市 >天真 > 第163頁

第163頁

2023-09-06 16:27:03 作者: 南書百城
    「因為我沒結婚。」商行舟理所當然地,側眼過來看她。他手指被陽光照得冷白,帶一股子拽勁兒,「你說我身邊連一個女的都沒有,哪來的兒子?我又不是草履蟲,有絲分裂就行。」

    溫盞默了默,提醒他:「商行舟,你不用特地證明給我看的。」

    他微頓。

    她又說:「你有沒有兒子,都跟我沒有關係。」

    車內一瞬即靜。

    車窗已經關上了,暖氣充盈,溫盞垂著眼,兩人離得近,體溫像是交織在一起。

    商行舟手指微頓,不自覺地在方向盤上收緊,又鬆開。

    再開口時,他嗓子啞得不像話,低聲問:「溫盞,你真不在乎?」

    他跟她解釋了,她輕飄飄的,不太愛聽,好像他這些年過得如何,她都無所謂。

    溫盞抿著唇,不說話。

    無聲勝有聲,她的答案在這裡。

    心裡的小火苗蹭地竄起來,情緒堆疊,商行舟生不起氣,移開目光,反而輕笑出聲:「好樣兒的,姑娘,微信你也不打算加了,對吧?」

    她一直沒通過她的好友驗證。

    微信沒有拒絕按鍵,只能忽略或者過期。

    多賤啊這產品,給驢蒙上眼又在人面前栓胡蘿蔔似的,不給信,就那麼吊著。

    平平無奇的,尋常的一天,商行舟車停在路邊,不斷有居民笑著、交談著,從身邊經過。

    車內氣溫逐漸攀升,驅散清冷的氣息。

    他心緒起伏,感覺這些熱氣也和溫盞衣物上的氣息糾纏在一起,絲絲縷縷地纏繞著,解不開,趕不走。

    良久,商行舟漫長地嘆息:「我那支小隊匯合了,要去出一個任務,兩三天就回來,我下午走。」

    微頓,他沒看她,不甘心似的,低聲問:「我走了,你也不來送我?」

    溫盞聞言,偏過頭,靜靜地看他。

    她仍舊沒開口,目光裡帶著淡淡的疑惑,明明一句話都沒說,好像就已經在問:

    為什麼?

    我為什麼要去送你?

    商行舟抵了抵腮,身體朝後靠,認輸似的,啞聲:「算了,不送我就算了。你去北京等我,等我回來,有話跟你說。」

    他沒看她眼睛,手臂朝後探,從后座上拿起一個紙袋。

    不管不顧,將裡面東西拿出來,一個一個放到溫盞的帆布包里。

    也幸好她今天背的是帆布包。

    他想。

    不然這麼多,裝都不裝不下了。

    「你一天拆三個。」他數著,啞聲說,「拆完我就回來了。」

    溫盞沒阻止他的動作,一直望著他。

    看著他,往她的包里,塞進一串盲盒。

    這東西最近幾年風靡全國,在哪都不難見到,但偏偏溫盞當時和塗初初拆的是城市限定,她也沒弄明白,商行舟在西城是怎麼買到這一堆的。

    「走了。」塞完最後一個,商行舟沒看,把帆布包放回她懷裡。鑰匙插.進車內,他調轉車頭,清冷地返程,「送你回軍區。」

    高原,藍天,陌生但安寧的城市,熱烈的、流動的陽光。

    溫盞抱著包,盯著商行舟堅毅的側臉,好一會兒,嘆氣似的,問:「手機還在嗎?」

    商行舟沒反應過來:「什麼?」

    「你那個故去的小戰友的,手機。」溫盞也不知道還能做什麼,但總之她有認識的人,可以試試,「也許我可以找人試一試。但你說得對,儲存卡是有壽命的,不一定能修得好。」

    她有時候覺得現代科技已經非常厲害,哪怕再短暫的信息,擊穿圈層,也能抵達千家萬戶,來到任何一個有手機的人面前,被他們以各種形式刷到。

    但有時候又覺得,實在是沒有辦法。

    那些留不住的,影像,聲音,圖片,如果有一天消失在浩如煙海的信息里,就是真正的消失了。

    失去一段記憶,像將一個人拔出出自己的人生。

    你沒辦法逆轉時鐘,也沒辦法強行將他留下。

    只有失去的痛感,地久天長地,停留在身體深處。

    商行舟下頜微繃著,明滅的陽光不斷從他脖頸撲漱閃過,映亮他的臉。

    很長時間,他低聲:「在我手上,回去我找給你。」

    他說:「辛苦了,你試試看。」

    -

    回軍區,溫盞睡了個午覺,一覺醒來,下午三點半。

    遲千澈已經等在樓下。

    兩人驅車去往附近的舊城牆,西城春天還未到來,只有冬青鬱鬱蔥蔥。

    現在是旅遊淡季,城牆上人很少,有小學生被父母帶著,在上面騎自行車。

    痕跡歪歪扭扭,風迎面吹,風聲里交織著小孩子遙遠的笑聲,和家長不厭其煩的喊聲:「我鬆手了?我真的鬆手了?」

    溫盞跟著遲千澈走了一段路,他穿黑色大衣,指給她看:「出了這道牆,那邊是西城以西。」

    溫盞眯眼望過去,肉眼看不到的地方。

    再往西,海拔比這裡更高,水鹽鹼度超標,山口常年大風,能看到萬仞冰峰。

    「他們當地人,取名字,說那個地方,是『黑』和『苦』的意思。」遲千澈說,「水不能喝,得靠人運。因為海拔太高,常年輻射高反、有風沙,前線官兵總是頭暈耳鳴,駐守幾年就要換人,心臟病病發率高得驚人,當地人均壽命只有四十五歲。」①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