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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16:21:24 作者: 夕張蜜瓜
    一管、兩管、三管。

    病床上的老人又開始□□。

    宋延彎腰伏在她耳畔,繼續說道,「對了,陶奶奶,您的孫女是不是四月份過生日啊?一年一度的生日多難得,您得好好治病,回去和家人們團聚,陪小孫女過生日、給她做燒麥、看著她慢慢長大,對不對?」

    六管、七管、八管。

    「您的老伴已經治好病出院了,等解除隔離觀察,他就可以回家了。陶奶奶,爺爺馬上就能在家等著您了,女兒女婿和小孫女也都在等著您呢,我們更不會放棄您,所以您自己也千萬不要放棄自己,好嗎……」

    伴隨著宋延溫柔的嗓音、秦醫生不斷用注射器抽取積氣的動作,監測儀器上的血氧飽和度一點一點地攀升著。

    當抽到第十管的時候,血氧飽和度最終穩定在了86%。

    雖然沒能上到90%,但至少,人已經從鬼門關邊拉回來了。

    目光離開監測儀器的屏幕時,宋延和秦醫生下意識地對視了一眼。

    隔著一個病床的寬度,隔著兩個護目鏡的遮擋,

    他們卻都在對方眼睛裡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四個字。

    ----如釋重負。

    ……

    夜幕褪去、初陽升起,天光逐漸大亮。

    這個忙亂的、不太平的夜班,終於還是結束了。

    交班討論之後,宋延乘著班車回到了住宿的賓館。

    剛剛過去的一夜裡,他處理了不知多少件突發情況,經歷了搶救失敗的無奈與悲痛,也感受到了搶救成功的希望與喜悅……

    整整一個晚上,他的精神時刻緊繃著,情緒如過山車般高低起伏。

    實在是精疲力竭。

    明明連續高強度工作了十幾個小時,胃裡早就空空如也,但身體卻像感受不到餓似的,什麼東西也不想吃。

    宋延難得地縱容自己,沒有吃飯,直接回了房間。

    淋浴洗漱後,他看了眼手機。

    顧凝與他的聊天界面還停留在上一條他剛從病區出來時發的消息。

    她估計是還沒有睡醒。

    於是宋延又發了一條微信,【我先補個覺,下午聊。】

    然後才放下手機。

    躺在床上,房間裡一片寂靜。

    太多太多複雜的情緒在心頭不斷翻湧、沸騰,

    可他現在累極了,什麼都不想去想了。

    數不清的疲憊和睏乏席捲而來。

    他閉上眼,很快就睡著了。

    ***

    顧凝醒來的時候,發覺枕頭上有一片溫熱的潮濕。

    側睡壓到的半張臉潮乎乎的。

    睡夢中痛哭過的眼睛已經腫了起來,感覺有些睜不開。

    發呆了幾秒鐘,頭腦逐漸清醒。

    她支起身,摸到柜子上的體溫計,開始測量體溫。

    顧凝知道自己昨晚做夢了。

    似乎是許多很痛苦、很折磨的夢。

    可一覺醒來,具體的內容卻想不起來了。

    也許是陰差陽錯,也許是她的心情已經降到極低,開始變得麻木,也許是積壓已久的負面情緒終於在夢魘里被迫得到了宣洩……醒來後的顧凝重新恢復了冷靜。

    夾著體溫計,她平靜地等待著生活的宣判。

    而幸運的是,生活這次眷顧了她。

    ----36.6℃。

    她不發燒了。

    大腦間的昏沉迷糊、手臂上的酸痛感,都已經消失了。

    除了眼睛感覺有點腫以外,顧凝沒有再感受到任何的不適。

    也許,沒事了……

    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但仍不能掉以輕心,顧凝最終打算繼續關注自己的身體狀況,及時與防疫人員溝通。

    拿起手機回復完宋延的消息,準備下床洗漱。

    但在掀開被子的下一秒,她微微一怔。

    羽絨被覆蓋下的淺灰色床單上,一抹血紅色的印跡分外明顯。

    顧凝又愣了幾秒。

    那是……她來例假了。

    電光火石間,她恍然想通了一切。

    原來如此!

    怪不得她昨天發燒了,怪不得她昨晚身體不舒服。

    顧凝的例假一直都不是很準,前幾年來月經前偶爾還會發熱、拉肚子。不過這幾年基本上很少再這樣了,她便逐漸忘記,昨晚第一時間也沒有往這方面聯想。

    原來,昨天她不是因為感染了新冠而發燒,她是要來月經了。

    看著眼前的一小抹血跡,即使需要換洗床單,顧凝的心情仍然止不住地放鬆下來。

    她第一次因為弄髒了床單而高興。

    甚至,也許是因為情緒觸底反彈,她的心中驀地升出了一種莫名的篤定:

    自己沒有感染新冠,可以順利解除隔離。

    宋延也肯定會完成在W市的抗疫任務,健康、平安地回來。

    而籠罩在他們心上、這座城市、這個國家之上的迷霧,終有一天會徹底散去……

    一切,都會變好的。

    起身拉開窗簾,窗外的日光瞬間傾瀉而入。

    顧凝沐浴在晴日燦爛的陽光里,

    堅定與希望充盈在她的眼中。

    ***

    幾百公里外,幾個小時後。

    微風吹起房間的窗簾,宋延從昏沉睡夢中逐漸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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