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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16:21:24 作者: 夕張蜜瓜
    顧凝在睡夢中淚流滿面。

    ***

    W市金銀潭醫院北三樓。

    進入病區之前,一同值夜班的護士曾在穿防護服的時候小聲自言自語:

    「希望今晚是個太平的夜班吧,拜託拜託!」

    然而,現實卻事與願違。

    今晚的病區內一片混亂,根本沒有半點「太平」可言。

    「宋醫生,17床的心率突然不好,血壓也開始下降了!」

    眼前的病人做完吸痰後血氧飽和度終於回升,宋延稍微鬆了口氣,對講機里就響起了護士焦急的呼叫聲。

    他立刻向17床快步跑去。

    床邊檢測儀器發出尖銳的報警聲,病人的心率飛速地下跌著。

    「得立刻做心肺復甦。」

    宋延迅速判斷著,同時雙手交疊,五指相扣,在病人心胸處用力按壓。

    一下又一下,每一次規律的按壓都用盡全力。

    但是旁邊檢測儀器的警報聲始終滴滴嘟嘟地響著,即使在心肺復甦的幫助之下,患者的心率依舊不行,血壓怎麼都上不去。

    「腎上腺素、一毫克靜推,去甲腎上腺素兩毫克,百分之五葡萄糖、四十八毫升、泵入。」

    保持著按壓的頻率和力度,他微喘著氣,清晰地向護士下達著指令。

    「收到。」護士立刻起身準備搶救藥物。

    「腎上腺素一毫克靜推完畢。」

    「去甲腎兩毫克,百分之五葡萄糖四十八毫升,微量泵泵入完畢。」

    護士將搶救藥輸入了患者體內,宋延一邊持續按壓,一邊注視著檢測儀器。

    不行、還是不行……

    他已經連續做了十幾分鐘的心肺復甦了。

    病區里本來很冷,可因為持續的劇烈運動,他的身上、額頭上逐漸開始冒汗。

    手臂漸漸地酸痛起來,宋延咬著牙,努力保證手上的動作不變形。

    「你休息一下,我來換你。」另一個值班的醫生出現在病床的對側。

    宋延點點頭,移開手,另一雙手迅速接上了按壓。

    經過長時間的彎腰發力,乍一起身,手臂和腰間的酸麻同時傳來。

    宋延稍緩了幾秒,才能徹底地直起腰身。

    就這樣,他和另一個醫生每人十分鐘,交替著做了一個小時的心肺復甦。

    而在他們的不斷按壓下,檢測儀器上的第一行數字保持在了65左右。

    但是,患者的心率卻始終都沒有出來。

    這意味著,他的心臟一直沒能恢復自主跳動。

    他的生命仍然是在靠他們的按壓苦苦維持。

    儘管手臂已經開始隱隱發抖,儘管防護服里早已汗流浹背,但宋延和另一個醫生默契地都沒有再說什麼,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堅持……

    又是十分鐘過去,宋延看著監測儀器,準備再次接班做心肺復甦。

    然而,屏幕上的線條陡然出現變化。

    「室顫了!準備除顫,非同步兩百焦!」他迅速扭頭對護士說道。

    除顫儀很快就被推了過來。

    「非同步兩百焦,除顫準備完畢。」

    「來!」

    一下,在除顫儀的脈衝電流下,患者的上半身從病床上彈起,又重新跌落。

    宋延立刻接上胸外按壓。

    兩下、三下、四下……

    除顫、按壓、除顫、按壓……他們拼盡全力想要讓患者恢復心跳。

    然而,二十多分鐘後,在搶救了近一個半小時後,檢測儀器屏幕上的心率終究還是變成了一條徹底的直線。

    「17床走了……」

    護士靠在除顫儀旁,垂下眼眸,喃喃地說著。

    而宋延和另一個醫生站在病床的兩側,都陷入了沉默。

    *

    病區的走廊里,兩個穿著防護服的工作人員正拖著移動病床,將17床的患者運走。

    三人錯身而過時,宋延扭頭看向了窗外。

    直到病床移動的滑輪聲消失,他才收回沒有焦點的視線,重新落在手中的記錄表上。

    他剛剛補完17床的搶救記錄。

    幾百個冰冷而蒼白的文字,記錄了一條生命的消逝……

    這個念頭從腦海中閃過,宋延的心口驀地抽痛了一下。

    17床的患者是一位62歲的老先生。

    他的話很少,總是在嘆氣。

    但每次查房,他都十分配合,還常常點著頭說「謝謝醫生」。

    明明此刻關於他的記憶還那麼鮮活,可他卻已經……

    宋延咬了咬牙,強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了。

    他把記錄表翻到最後,找到了夾在其中的一張病區病人名單。

    拿起記號筆,拔掉筆帽,他緩緩塗掉名單中17床患者所在的那行。

    床號、姓名、性別、年齡、家庭住址、基本病情……

    原本的白紙黑字,被深色記號筆的筆跡逐漸覆蓋。

    塗到最後,他的手無法抑制地微微顫抖。

    護目鏡里滿是霧氣,防護服下的額頭、脖頸也是一片潮濕。

    不斷有水滴滴落。

    宋延知道,那是剛剛搶救時、持續做心肺復甦時累出的汗水。

    但是,微鹹的水珠從額邊滑落,划過臉頰,最終消失在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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