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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16:21:24 作者: 夕張蜜瓜
林老當時也高興得不得了。
最早在附屬醫院的時候,他就覺得顧凝和宋延郎才女貌,很是般配。
但那時他也不清楚他們各自的感情狀況,不好張口撮合。
原本還以為只是自己瞎想,沒想到兩個人竟然真的走到了一起!
林老簡直笑得合不攏嘴,當即就說好了年後請他們倆吃飯。
可是,現在……
林老又嘆了口氣。
顧凝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孩子,無論是之前勸他做手術,還是剛剛問他缺不缺口罩,她都是真真切切地關心他,掛念他。
他也是真拿顧凝當女兒看待,甚至在他的心裡,她比血緣上的兒子還要親近許多。
而目前這樣的狀況,林老能夠想到,也能夠感受到,顧凝有多擔心宋延。
他同樣也在擔心顧凝。
於是,即使不怎麼會勸人,林老還是試圖安慰道,
「凝丫頭,宋延是個好醫生,他這次去W市抗疫,也是積德行善的大好事。有句常講的老話叫『吉人自有天相』,說的就是像宋延這樣的人,老天會幫助他的,即使是在最危險的地方,他也能平平安安。」
「……」顧凝的臉仍然埋在手心裡,良久才說話。
「嗯,我知道。」
她的聲音很小,悶悶沉沉。
***
金銀潭醫院北三樓。
扣上防護服的連體帽,將拉鏈全部拉上,撕掉貼條,密封拉鏈口。
戴上護目鏡,第二層乳膠手套,穿上防護鞋套。
將一整套防護用品穿好,宋延感受到了熟悉的、如同置身於蒸籠般的憋悶。
可沒有辦法,雖然不透氣而且穿上之後行動不便,但防護服就是醫護人員的鎧甲,保護他們在處處都是病毒的病房裡不被感染,持續工作,或者說,堅持戰鬥。
抬手,彎腰,下蹲,完成對防護服的檢查後,宋延邁步向病房走去。
從清潔區走到緩衝區,按下開門按鈕,通向污染區的最後一道門隨之打開。
宋延走了進去,隔離門又緩緩關閉。
幾乎是在邁入重症病房的一瞬,無數嘈雜的、混亂的聲音立刻充斥在耳邊。
每個床位旁監護儀發出的、不同節奏的心跳聲,其他儀器響起的、滴滴嘟嘟的報警聲,還有個別病床上病人嘴裡溢出的、痛苦而無奈的□□聲……
太多太多的聲音混雜成一團,此起彼伏,沒有片刻寧靜。
甚至像一隻張牙舞爪的怪獸,瞬間便將來人裹挾進無邊無際的沉重、迷茫與絕望之中。
「……」宋延深吸了一口氣,開始檢查每床病人的情況。
在來到W市,來到金銀潭醫院之前,他從來沒有同時見過這麼多病危的患者。
不只是他,同行抗疫的絕大多數醫護都是這樣。
畢竟除了重症醫學科,大部分的醫護人員最常面對的還是普通病房。
各個科室雖然會有需要進監護室的病危患者,但通常而言,同一時間並不會有很多。
可是在這裡,情況截然不同。
放眼望去,滿滿的一個病區里,全部都是新冠重型和危重型病人。
幾乎每幾個小時就會有一場搶救。
甚至,三十分鐘前剛剛檢查過情況尚可的病人,當時還能清楚回答詢問的病人,三十分鐘之後,他的監護儀上的心跳已經變成了一條直線……
死亡的陰影不僅籠罩在每一位病人的身上,更是化作一座座壓力的大山,沉沉地壓在了每一位醫護人員的心頭。
因此,在剛剛接手工作之初,S市醫療隊的所有醫護都經歷了一場巨大的心理衝擊。
而宋延,其實算是醫療隊裡最先調整好狀態的幾個人之一。
也許有心理素質的一些原因,也許,是他再次進入了本能般的應激反應。
面對一條條在鬼門關前徘徊的生命,面對呼嘯而來、沉重如山的壓力,他的大腦麻痹了他的感情,把所有的痛苦、迷茫、絕望都深埋在心底。
即使種種負面情緒在他的心中腐蝕出一個又一個鮮血淋漓的創口,
他仍然可以在這無比沉重的基調里,冷靜地、不停地工作著。
……
「宋醫生,我、我又睡不著了,這可怎麼辦啊……」
結束第二輪檢查,宋延正要轉身,一隻蒼老而瘦弱的手卻忽然拉住了他防護服的左袖。
「這些機器太吵了……尤其一到晚上,就像比白天響了十倍百倍,根本沒辦法睡呀。」
老人的聲音微顫,語氣里透著止不住的焦慮和疲憊。
拉住宋延的是35床的病人,姓陶,女性,68歲,屬於老年重症患者。
幾天前她就向他求助過失眠的問題。
看了眼老人的耳朵,宋延俯身問道,「陶奶奶,之前我給了您一對耳塞,您不是說有點效果嗎,今晚怎麼不戴著呢?」
「……耳塞。」陶奶奶眨了眨眼,好像在努力回憶著什麼。
「對,前幾晚就是靠你給的耳塞,我才能勉強睡一會。但是,但是我昨天不小心把它們弄丟了,怎麼想我都想不起來放哪兒了。」
陶奶奶聲音低了下去,語氣越來越自責,像是一個做錯了事情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