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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16:13:25 作者: 葉陽嵐
    謝謝……你曾來過!

    顧皇后望著他,兩人相視一笑。

    她說:「不用。」

    然後,男人安詳的閉了眼。

    雲湛驚呼了一聲父皇,然後女人們就嚎啕起來,整個寢殿裡一片哀慟的哭聲。

    太上皇的喪儀辦得很盛大,停靈期間文武百官與命婦要前往宮中跪靈弔唁。

    祁歡前面十年已經相繼生了一兒一女兩個孩子,如今懷著三胎已經四個多月,大著肚子,自是不能參加喪禮的,是一直到停靈期滿,給太上皇送葬的隊伍離宮之後她這才進的宮去探望了一次太后顧晚晚。

    顧晚晚並沒有過分哀痛,顯得很平靜。

    祁歡原是想陪她多待一會兒,等過午,送葬出京的顧瞻回來復命,她再跟著一起回府,然則閒話家常了兩句顧晚晚卻主動提出要同她回一趟國公府。

    她上次回國公府,還是在十年前,顧瞻與祁歡大婚的婚典上。

    她的身份在這擺著,祁歡既不能拒絕,也不好過問緣由,就只得隨她一道回了。

    畢竟是在太上皇的喪期里,顧晚晚這趟出宮很低調,直接坐的祁歡的馬車。

    平國公年事已高,雖然征戰沙場多年留了一身痼疾殤病,但習武之人體格還是相當健碩的,人也長壽,只是到底是上了年紀的了,今日送葬這樣的事他便未曾參與。

    顧晚晚過去拜見了他。

    祁歡料想她特意這時候過來也該是與國公爺有話要說,叫人上了茶就要避嫌:「太后娘娘您與祖父說話兒,我去廚房安排一下,娘娘難得回來一趟,便在家中用了午膳再回吧?」

    「不用。」顧晚晚卻是拒絕。

    她也沒落座,突然就直直的跪在了老國公面前。

    祁歡有些詫異也有些慌張的不知如何自處。

    老國公卻是不動如山,只是表情無奈的嘆了口氣。

    顧晚晚望著他。

    此時,她也再不是宮裡那個運籌帷幄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權傾天下的女人。

    她紅著眼睛,一臉的倔強與愧疚,望定了老國公哽咽:「祖父,孫女兒不孝,這些年我一意孤行,自認為對得起天地良心和身邊的所有人,唯獨對不住顧家對不住您。我想求您,將來在我死後,請您准允將我歸葬顧家的祖墳,讓我回您與爹娘的身邊來,我想再做顧家的女兒。」

    說話間,她的眼淚已經不知不覺的流了滿臉。

    老國公恍然記得當年,她也是這般跪在他面前,流著淚倔強又愧疚的說她要入宮。

    這一走,就是義無反顧的大半生。

    老國公未曾言語,他只是抬了抬手,顧晚晚便撲倒他的膝頭哀聲痛哭。

    她這一生,過得其實不盡如人意,在她少女懷春,滿心滿眼都是一人時,那人卻為了家國大義毅然決然的拋棄了她,慷慨赴死。

    那時候,她冒著戰亂的風險千里走單騎將雲驤的屍體帶回來時,她其實已經不再愛了。

    他是個好人,也是個值得愛的男人,可是單衝著他拋下她去捨身取義這一點……

    她就已經不能再像是一個女子熱烈而執著愛慕一個男子那般的繼續愛他了。

    不再愛他,同時也封閉了自己的內心,不打算再去愛別的任何人。

    所以,她進了宮,她要用自己的餘生殫精竭慮的去做些什麼更有意義的事。

    比——

    痴愛一個男人更加有意義的事!

    其實和皇帝日夜相處那麼些年,她並非感知不到皇帝對她別樣的情愫與偏愛的,他也是個很好的人,與雲驤一樣很好的人……

    這一生,走這條路,她不後悔,只是當這一生走完,鉛華洗盡時,她依舊還是想要走回來時路上。

    她這一生,寂寂而行,孤身一人,她想要回家。

    回到——

    曾經最是無憂無慮放任她肆意長大的地方。

    這裡,才是最終的歸宿。

    她這一生,值得嗎?不知道!

    可是……

    它的的確確的不夠完美,留下了太多的缺憾與無奈。

    祁歡看著伏在老國公膝頭委屈哭得像個孩子似的的顧晚晚,她突然想到自己那個顛沛流離在外多年,臨死卻還要囑咐兒子將她送回來歸葬故里的祖姑母。

    她們的情路都走得太坎坷太痛苦了,所以這一生走完才只想回到最初的最溫暖的地方。

    有多少人,歷經風雨,走過半生歸來還能無怨無悔,依舊是少年模樣?

    祁歡驀然濕了眼眶。

    剛要掏出帕子去擦,卻有一隻強有力的手臂將她攬入了懷中。

    不知何時回來的顧瞻擁著她,將她從屋子裡帶了出來。

    花園的涼亭里,倆人七歲的兒子正帶著四歲的妹妹在給她摺紙船,兩個小人兒腦袋湊在一起,不時傳來男孩子低低的說話聲和女孩子咯咯的笑聲。

    顧瞻頓住腳步,用指腹抹去妻子眼角泛起的濕氣,輕聲的安撫她:「人這一生,唯獨一個兩情相悅的情字最難圓滿,因為種種原因,不得圓滿的是常態,總歸是無可奈何,你也不要跟著多愁善感了。」

    祁歡抬起頭看他。

    男人的眉目依舊,俊秀又儒雅的翩翩公子模樣,只是過了這麼多年,氣質上更顯得沉穩溫潤了。

    祁歡還清楚的記得多年前的那天,他站在同濟醫館的門前,陽光下忐忑又深情的問她:「想問姑娘,您……心儀怎樣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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