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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16:13:25 作者: 葉陽嵐
    然後從那天開始,所有人都用憐憫的眼神看我們一家三口。

    祖母更是氣得鬧了好幾場,揪著父親又打又罵,余姨娘更是哭鬧不休,庶兄庶姐他們全都愁眉不展,也是又哭又鬧。

    有人罵父親糊塗,有人詛咒祖父偏心。

    但是父親任由他們吵鬧咒罵。

    那些天,母親病著,他就帶著我,他對我說沒關係,我們一家都得好好的。

    那時候的我,也不懂他所謂的好好的是什麼意思,只是……

    到底事與願違,我們一家終究是沒能好好的。

    沒過幾天的某一個深夜裡,纏綿病榻多日的母親就被發現吊死在了她那屋子的房樑上。

    有人說,她是因為太過思念長姐,受不住,便隨長姐去了,也有人說……她約莫是羞憤自盡的。

    然則……

    這些,我依舊是聽不太懂的。

    我只是看到父親一夜之間突然斑白了鬢角,那一天,他也便是像當初的母親那般瘋了似的找到祖父那,聲嘶力竭的吵鬧質問,甚至大打出手。

    那時候金媽媽和雲姑姑他們都在忙著為母親操辦身後事,沒人顧得上管我,我站在門口,看著他們打架爭吵。

    我聽見了一些話,但那時候的我並不明白那都是什麼意思。

    也終究——

    父親也沒能將祖父怎樣。

    他頹廢的如行屍走肉一般操辦著母親的身後事,將母親下葬,將她的棺槨埋到了長姐旁邊之後……

    他帶著我和金媽媽離開了這座長寧侯府,離開了家,離開了京城。

    我們居無定所的四處漂泊,父親日日酗酒買醉,醉了就哭,哭得像是個無助又懦弱的孩子,但他卻從來什麼也不說,沒人知道也究竟都是在哭什麼。

    然而,他也沒哭多久,只過了三年,在母親祭日的那個夜裡,他醉酒後失足跌落河道之中溺亡了。

    那一年,我七歲。

    已經開始懂得一些事情了,但那時候我們離京太遠,我與金媽媽無力將他的棺槨送回京城祖墳埋葬,便草草做了場法事,將他埋在了離京千里之外的荒山上。

    後來再長大一些,當我有能力將他送回京時,我卻也不想了,因為我隱約的知道,他其實是不想也不敢回京的,尤其……

    是沒有臉面葬在我母親的身邊。

    而那時候的金媽媽,也日漸老邁了,我與她相依為命,節衣縮食的用著我們當年帶出來的盤纏,她在小院裡種了些菜,又替人做做針線貼補家用,我在小村鎮的學堂里讀讀書,閒暇了,她便給我大抵講一講我母親的舊事,每逢說起,都止不住的嘆息,要濕了眼眶。

    而那時的我,知道的卻比她還多。

    比如——

    祖父設局冤枉我母親與三叔有染,逼著三叔辭官遠走,又拿我母親的性命做要挾,讓父親主動上書朝廷讓出了侯府的爵位,但他最終卻未曾守諾,他看不慣我母親,也容不下我母親,就叫人趁夜潛入她屋子將她吊死了。

    順手……

    也搶奪了她所有的財產與嫁妝。

    這些,都是那日父親與他爭執時,我站在他書房門口聽見的。

    父親被他逼到崩潰,也走投無路,可他也到底太懦弱太無能了,無力扭轉局面就帶著我離京躲避,得過且過的熬完了他那半生。

    而我……

    約莫也與他一樣的無能和懦弱吧,心裡也不是不恨,卻只得安居一隅,苟延殘喘的就混個活命罷了。

    再後來,我十二歲那年,金媽媽因為一場大病也去了。

    那個時候,正值天下大亂,大覲的朝中寧王與瑞王兩兄弟爭奪皇位,斗得烏眼雞一般,老皇帝則是重病在床,無能為力。

    四面邊境不穩,強敵環伺,整個天下一片動盪,人心惶惶。

    就是那時候,我一個人無處可去,又輾轉回了京城。

    闊別八年之久,我走時,對這個世界都還沒有什麼太清晰的印象,再回來也稱不上什麼物是人非,就只覺得陌生。

    但是那一路的跋涉,在進京之前我於山路上病倒了。

    天色垂暮,四野的狼叫聲格外刺耳。

    我打著寒顫,蜷縮身體倒在路邊的草叢裡,就在我以為我會無聲死去時有個進山採藥下來的姑娘順路將我救起,並且帶回了她家藥堂。

    她叫喬樾。

    大我三歲。

    我遇見她的那天,適逢她及笄的日子,而市井普通人家的姑娘,及笄也沒什麼講究,她只笑稱撿回了我便也算是一場天定的緣分了。

    我那場病,一直隱約不去,就暫住在了她家藥堂。

    她家藥堂是家老字號,叫同濟醫館。

    她說是她祖父留下的,她母親嫁人之後,夫家想要掠奪,她母親與之決裂和離,帶著她回來立了個女戶,母女倆相依為命,就守著這一間小小的藥堂,給鄰里看病,布醫施藥,日子也算過得安閒自在。

    只——

    那時候她的母親胡姑姑已經病了多時,形容枯槁,沒有多少時日可熬了,就她一個人里里外外的操持。

    她小小年紀,因為是自幼就開始學的本事,醫術還不錯。

    她說,她要守著這個醫館一輩子,也算安穩順遂了。

    我那時既不想回侯府,也不能回侯府,便就謊稱自己是個家人亡故無家可歸之人,厚著臉皮在她那藥堂住下了,給她打打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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