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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16:13:25 作者: 葉陽嵐
    楊氏多少能明白她的心思,只微笑頷首:「好。」

    祁正鈺和祁文景他們過來的時候,都打了傘,可是走的匆忙,卻是誰也沒顧上。

    祁歡於是撿起門邊自己的傘,又順便多拿了一把,這才跑了出去。

    楊氏也從門邊撿了把傘,自行過去開了廂房門,把關在裡面的雲娘子等人都放了出來。

    這會兒的雨勢已經不似方才那般兇猛,祁歡撐著傘一路找出棲霞園,然後在園子門口就看遠處的迴廊上祁文景已經將祁文晏攔下了。

    本來經過這麼大的一場誣陷風波,大家心裡應該都不平靜,可是瞧著他二人卻都是全沒激動的樣子,正面對面的站在一起說著什麼。

    祁歡收了傘,慢慢走過去。

    祁文晏剛淋了半天雨,他雖是身體好,不懼寒,但是在雨中站得久了,面上也呈現出幾分蒼白的脆弱。

    祁文景聲音低迷又透著明顯的緊張,在試圖安撫他,並且解釋:「你別往心裡去,今日這事兒……是我連累了你,叫你受了遷怒……」

    「是遷怒嗎?這些年裡,他不是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如何整治我嗎?」祁文晏的臉上,竟是鮮見的沒了一貫的意氣風發和運籌帷幄。

    他像是個受盡委屈又憤憤不平的大孩子,神情悲憤之中又帶著濃濃的嘲諷。

    祁文景張了張嘴,話卻被卡在了喉嚨里。

    半晌,他訥訥的道:「以後會好的。」

    「以後是什麼時候?是等他死嗎?」祁文晏遠比他要直白大膽許多。

    說著,眼中甚至迸射出強大的怨念和仇恨來。

    但是,他又分明是在竭盡所能的壓抑情緒,不叫自己徹底爆發出來。

    他看著祁文景,看著這個一直竭盡所能在給予他庇護的兄長,有些話,壓抑太久了,本來也不想說,但總也忍不住的悲從中來:「兄長,我從小到大,你都是這般勸慰我的。你叫我不要想的太多,不要顧慮太多,你跟我說,以後這一切都會好的。我曾經願意相信的,不,即使我從沒信過,可我也願意一直假裝相信你的話。我凡事不與他計較,我假裝看不到他的虛偽與薄涼,陰暗與狠毒,我也不想叫你為難。可事實上,我什麼都明白,也什麼都知道,要不是因為他,我母親不會顛沛流離,吃那麼多年的苦,最後更是早早的丟了性命。兄長,你知道嗎?若不是因為你,我曾經有無數次都想直接動手殺了他的!」

    他此時還是在盡力克制情緒,仿佛不想在祁文景面前暴露的太多。

    他知道,他這兄長是希望他成為怎樣的人。

    所以,一直以來,他也在竭盡所能的去做。

    不,他其實是做不到的。

    因為存在於骨子裡的憤怒和仇恨,他根本無法摒棄,他甚至是在當年見到祁正鈺的第一眼時就想給他一刀的。

    可即便是這樣,他也依舊忍耐了下來。

    做不了一個寬和大度的人,他就用演的,用淡漠來掩飾那些仇恨和不平。

    就因為他這兄長希望他能像個正常人一樣,平安順遂的生活下去。

    他太清楚,祁文景為了保全他所付出的代價了。

    要不是因為自己,至少祁正鈺即使對他不滿意,不會失望厭棄到如此地步。

    他這兄長,在骨子裡就不是個多麼強大和有主見的人,可唯獨對他——

    這個男人,半生懦弱,卻將唯一最堅強的一次挺身而出的勇氣給了他來遮風擋雨。

    冒著風險,帶他回家,給了他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並且一路護持,用那本就不多的人脈關係,一路看護他走到現在。

    這份恩情,是值得他以死相抵的。

    可是,每時每刻都夾在恩義與仇恨之間的日子,他確實也過的萬分煎熬。

    本來這一次祁正鈺這麼明顯的算計,他可以直接不予理會的,但是那個瞬間他突然身心俱疲,巨大的逆反心理上來,他突然也想賭一賭……

    賭一賭到了兩難的境地之下,他這兄長會不會一如既往的維護他。

    其實,身敗名裂又算什麼?

    即使祁文景最終為了妻兒而選擇放棄了他,他也甘受千夫所指的,只是自此以後,或者他便不必再受這親情恩義的束縛,終於可以隨心所欲去做他自己想做的事了。

    那時候,他站在雨里的心情,自己都無法形容。

    現在的他,已經不再需要任何人的庇護和憐憫了,可是在等著祁文景選擇的時候他又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悲涼。

    他在等著解脫,卻又帶著強大的不甘和忐忑,不想做被放棄的那一個。

    十七年過去了,這一天他站在祁文景的面前,依舊還像是當年那個走投無路的孩子,一面抗拒這個祁家,一面又忐忑的等待一份救贖。

    祁文晏說到最後,眼底已經浮現出洶湧的淚光。

    祁文景在他的聲聲質問之下,卻是詞窮,無話可說,輕輕地道了句:「原就是祁家對不住你們母子。」

    看見祁歡自後面過來,祁文晏許是不想讓她瞧見自己的狼狽,便是慘然一笑,別過了臉去。

    祁文景有所察覺的回頭。

    祁歡臉上也不好表現出任何的情緒來,只道:「我來給三叔送把傘。」

    祁文景還沒說話,祁文晏卻是徑直轉身:「我先走了。」

    話音未落,便是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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