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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15:41:34 作者: mooner
    漸漸我聽著門外有腳步聲,想掙扎地站起來,伊萬抓住我的頭髮猛捅了幾下,不等我反應過來突然將我壓在地上,同時有人破門而入,他即刻將我狠磕幾下,憤憤喊道:「挨雞|巴捅的,下地獄去吧!」話音剛落,我便挨了一頓拳打腳踢,他們將我拖出隔間,把我的頭往鏡子上撞,又整個翻過面來,硬生生地送上拳頭。我喝得太醉,壓根沒有力氣反擊,也沒有力氣跑,只能讓他們往身上吐口水,挨拳頭,像是有十來個人,但後來他們告訴我只有三個人而已。恍惚之間,我想到很久以前,久到我還沒有愛上瓦連京的時候,他警告我說不要來這裡的酒吧,他說這裡常常出事,常常有人被滿身是血地抬出來。此時我想到,這個人不就是我嗎。

    後來大概是酒吧老闆發覺了,抄著棍棒將那一群人趕走,看我還有意識,能勉勉強強站起來,便也將我踢出門去了。我坐著頭暈,只好趴在水泥地上,地面粗糲,颳得我臉疼,眼睛則跟著行人繞路的腳來來回迴轉圈。我覺著我肋骨應該是斷了,嘶嘶的喘不上氣,地上沒化的雪又把衣服都浸透了,我想我要是在這兒趴一晚上,肯定得凍死,而就算在莫斯科的大街上凍死,也不會有人來問一句話的。然而沒等我想完,一雙蹬著高跟鞋的腳停在眼前,與此同時的還有一聲驚喜的喊叫:

    「小伊萬!」

    奧列莎蹲下來把我扶起來靠住電線桿子,問:「你在這兒做什麼?」見我說不出話,碰了碰我的傷口,「跟人打架了?」

    不必我開口,她已自顧自說開:「你說你小雞仔似的,跟那些大老爺們兒爭什麼爭,他們說不過你,就只好動手。面兒對他們來講比什麼都重要!」她看了一圈後,又道:「你就這麼在雪地里坐著?你男朋友呢?」

    我吐出一口血沫,斷斷續續慘笑道:「平時,平時逗你就相信了,那不是我男朋友。我沒有男朋友。」

    她蹲在那兒看了我一會兒,突然開始翻包,猛地站起來衝到大街上,一輛計程車急剎著停在跟前。奧列莎踩著高跟鞋與那司機將我抬上了車,然後塞給我幾張鈔票,說:「你家住哪兒還記得吧?」

    我不要她的錢,掙扎著要還給她,她砰地把車門關上,擺手道:「給打得太不像樣子,我可不想接回家。回你自己家去。快滾快滾!」

    司機怕我吐在車上,一到地方就趕緊把我挪下去,我在單元門坐了半晌,扶著牆摸著黑終於到了家門口,發覺鑰匙跟著錢包早就不見,手裡只捏著奧列莎給的皺巴巴的鈔票。我咚咚,咚咚地敲門,卻一直沒有人來開,門縫裡沒有光亮,他們不是睡了,就是又出門了。失去意識前我想著,死在這裡也不錯,至少比凍死在大街上強。

    第49章 背叛

    我醒的時候,眼前朦朦朧朧看不清東西,摸了摸身上,骨頭應該是沒斷,就是痛得厲害,開不了燈,只能躺在那兒發愣;等到天都漸漸亮了,我才借著熹光看清楚床邊還躺著一個瓦連京。他跟往常一樣,睡覺很安靜,縮在床的一角,半個身子就快掉下去。

    我想拉他睡進來一點,然而稍微一動,他便整個翻了身,閉著眼睛,嘴裡含糊地念伊萬。他昨夜不知多久回來的,把搞進家,我被他軟塌塌地圈著,突然陷入了困惑,因為我不知道該如何,每次他在場時,我總在極力扮演某種角色,痴情的、瘋癲的、矛盾的,他自己可能都沒有察覺他其實多愛這些特質,他這個人,看著是想踏實過日子了,其實骨子裡還是那個熱衷gopnik的小青年。我想這問題不是他在我眼裡是什麼樣,而是我於他的在場下扮演著怎樣一個角色;伊萬甚至不是我真名。

    我與他同居太快,很少有獨處的時間,生活中處處都留有他的痕跡,他喚我名字最多次,以至於「伊萬」這一身份已緊緊與他相連,而我脫離從前時間太長,已不知如何做回蔣奇莞。我與瓦連京關係的破裂也導致了自我身份認同的破裂,這種破裂要求的是強制脫離,於是現在的我活脫脫一個被剝離軀殼的飄蕩靈魂,茫然無措到需要適應一切。

    我時常在想,究竟是到哪種程度算是背叛一個人?倘若我已不在乎,沒有預料的情況下,是否還能對我造成傷害?而身體的背叛,意識的背叛,性慾的背叛,情慾的背叛,是否又有梯度?而反之於我自身,評判的價值是否又相同?倘若是,我如何又以己度人?

    這是極難理清楚的問題,於是通常情況下眾人常常大手一揮、懶得再想,只將身體的背叛列為最低,也列為最清晰的不可犯的底線。這樣的好處是立斬決,將那一團情感的亂麻丟出腦子,不再去想,久了自己就會記憶模糊起來;只是有些人一生膽小逃避了一輩子,卻一頭只將這唯一一次認定,錯誤地認為要為愛奮鬥一回,於是將一生的勇氣都要拿出來戰鬥,連生存的勇氣也拿來充數,耗光之後自然不知再該如何活下去。

    很多時候更顯出這種問題:是激情更易出現,還是愛更易出現?若依眾人所言,愛需要人為的培養,需要耗費心思,那麼在這種層面來講,騰空而出、無法預測的激情是否更加珍貴?後者正如我對瓦連京,也如瓦連京對尤利婭,這便讓我為難----到底該不該、值不值與他去培養出愛?這樣的愛是否又有意義?

    正想得出神,瓦連京咚一聲落下床,伴著兩聲呻|吟,他慢慢撐起來,朦朦朧朧地回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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