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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15:41:34 作者: mooner
    等我終於到家把自己鎖在臥室,才算是鬆了口氣。然而轉身一瞧見床上瓦連京脫下來放得亂七八糟的睡衣,我心頭一酸,突然就嚎啕大哭,止也止不住,撲在他那件舊毛衣上嗅。冬天來了,他習慣在家套一件薄毛衣,松松垮垮的,脫下來從來不疊,往枕頭下一塞就完事,因此常常皺皺巴巴;但他在家只穿這一件舊毛衣,有時睡覺也穿著,說是舒服,舒服得不想脫。我哭完了,爬起來把毛衣給他疊好,莫名相信他今天會回來。他走哪兒去?他連睡衣也沒有帶走,能走到哪兒去?必然今天就會回來了。

    但他今天沒有回來,第二天也沒有回來,第三天、第四天,到後來我完全對時間失去了感知。先前還嘗試聯繫他,但他不回,我也沒有辦法;偶爾我放空地想,天大地大,他瓦連京有的是地方去,不像我,只有這一個家。我想過了這些年,我還是沒有一點長進,總是輕信人,誇張事,連一丁點的親密也能誤讀成喜歡,誤會成愛,追著人家遞出心去,總是忘記我這顆心,又值幾兩錢。

    我回到了先前獨居時的作息,在家昏天黑地睡了幾天,沒去上課,最後是被軍哥逮出門的。他不知從哪兒搞來我的新家地址,親自上門把我從床上逮到樓下咖啡館臭罵一頓,說的無非還是我代考被發現拿了F這事。我臊眉耷眼地聽,時而咳兩聲,軍哥停下來,問:「你咋又感冒了?」

    我擺手,端起杯子喝水。他嘆了口氣:「一換季就感冒,你看你二十一二十二的人了,還沒人家十六歲的小孩讓我省心。吃藥了沒有?」

    我撒謊:「吃了。」

    他瞅了我兩眼,估計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再怎麼負責也只是個中介,算不得監護人,不便管我的事。他等我咳完了,接道:「雖說拿了個F,但是重修還是有希望明年畢業順利申研的……」我很對不住他,又很疲憊,他其實不必次次為我擦屁股的。

    「軍哥,」我說,「我不想在俄國讀研了。」

    他被我噎住,眼睛瞪得老大,想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唉算了算了,管你呢!反正你現在把本科給我讀好了,別整天耍些小聰明,到時候績點低了你哪兒也去不了。你媽媽前天還在發消息問我你的情況呢,你這孩子,也不知道主動聯繫聯繫媽媽啊?」

    我又咳起嗽來,軍哥見我如此,也不想談了,揮手趕我回家歇著。我在樓下抽了兩根煙後才慢慢走上去,沒坐電梯,剛從樓梯間氣喘吁吁出來,我突然呼吸一滯,停住腳步----家裡門是打開的。

    第43章 洋相

    我登時打了個寒顫,快步走回去,客廳里沒有人影,關柜子的聲音從臥室里傳來。

    我朝臥室走過去的時候,一直在想應該以怎麼樣的神態面對他,不能裝得什麼也沒有發生,也不能歇斯底里,顯得他的離開對我影響過大;地板倒出瓦連京晃動的模糊光影,我透過門縫看他,他換了身衣服,外套還是那件外套,裡頭的體恤卻變了,不知道是在家裡換的,還是在外頭換的。我盯著他的脖子、手臂,任何一塊露出來的皮膚,尋找他被吮吻的痕跡,觀察他走路的姿勢;他能當著我的面吻別人,背地裡指不定更能玩,他們那一群人的葷段子裡,最愛講3p,他可以再找個女的,男的也可以----反正他床上騷勁十足,衣服一脫難道還有人真的會拒絕?

    對,他還會像對付我一樣,從背後攬他們,裝得爛醉,常年喝那麼多酒,怎麼可能那麼容易就不省人事。哦,然後他還會叫他們滾開,在他們惶恐無所安的時候再撲上去親他們,調笑他們。冷熱無常,這就是他一貫的做法。可憐我今天才弄清楚這一點。

    我走近了,慢慢推開門,看清他拿了個小包,正在塞衣服,手上捏著的正是我給他疊得整整齊齊的睡衣。恐懼一下攫住我,這一秒里我意識到我正在失去他。

    「你在幹什麼?」我聲音聽起來過於尖利,甚至有點刺耳,「你去哪兒了?」

    他被我嚇了一跳,向後退了幾步,微微側頭,似是對我反應如此激烈感到不解。而我被他這種疑惑的神色激怒,笑了一聲,以開玩笑的高揚語氣道:「找女人去了嘛。」

    出乎意料,他也笑了。「是,我去找女人了。」他承認道,譏諷地抬抬眉毛。

    我極力保持平靜,冷笑道:「你收東西幹什麼?」

    他試圖把我手裡的舊毛衣扯過去,我拽著不鬆手,於是他沒有做過多努力,只兩掌一亮向上一舉,表示不要了。

    「你收東西幹什麼?」我又問。

    他沒有作聲,呲一聲拉好拉鏈,居高臨下:「我出去住幾天。」

    這幾個字在我腦子裡轟一聲炸開,幾乎立馬就使我崩潰了。我張大了嘴,卻沒有出聲,只突然淚如雨下。他見我如此,皺緊了眉頭。

    「你不要走,」我哽咽道,想伸手去拉他。他站在那兒沒有動,手攢成拳頭,我拉不動他。

    「我被退課了,我沒法按時畢業了,」我語無倫次,不知道說這些話幹什麼,但根本控制不住,「瓦連京,我車被人砸了。」

    他像個石頭一樣立在那裡,聽我胡言亂語,我說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可能根本就沒聽懂,只是注視我。就這麼過了兩分鐘,他挪動步子,朝門走去,打算這麼一句話不說地離開。我撲過去拉扯他的包,他一個趔趄,仰面摔下來,正是這一摔激起他的怒火,他揚手將包擲到牆上,裡頭的東西嘩啦啦散了一地,隨後他一翻身將我壓在底下,扭打成一團;我哪裡打得過他,張口就朝他耳朵咬去,他痛得大罵一聲,一膀子掄過來,致我下顎撞在地板上,咬了一嘴血。他抓住我的領子,我則抓住他的手,整個被拖在地上,不像在掙脫他,倒像雙手合十,在為誰祈禱。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瓦連京真正發怒的樣子,他掐住我脖子把我抵在牆上,用了勁,另一手攥得胳膊青筋暴起。他們說他打人不要命,但瓦連京面若好女,眉目柔和,我從來想不出他當時差點把那匪幫頭子打死是個什麼樣子。然而現在我真的見到此情此景了,真的見他面目猙獰至可怖,竟然興奮地戰慄起來,不知是我終於惹得他失控了,還是他因為這種程度就能失控;我噴笑出聲,喊著:「你要打我?你乾脆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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