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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15:40:44 作者: 打字機
那日吹滅沈苫的生日蠟燭後,他們沒有直接走上回程,而是仿佛突然拋開了一切一樣,一路繼續前行。
即使如今已經進入七月仲夏,冰島的天氣仍然如它的地貌一般殘酷多變,這一路上,秦崢與沈苫不止一次地被狂風暴雨、複雜的路況與上升的河道水位阻擋,但他們也因此在日落雨停後見到了曠野之上迷人的午夜陽光,在渡河過後的倖存者相視中,感受到了秦崢口中「一同求生」的力量。
他們也曾因車胎深陷積雪不得不撥打求援電話,但在被拖出荒蕪之地後,兩人緊接著便又看到了生機連綿的綠色森林和一望無際的魯冰花海。廣袤大地之上的十二道彩虹清晰可見,沈苫坐在車頂指著遠方的局部暴風雨驚嘆不已,而秦崢在車下一聲呼喚,他便回神笑著跳進少爺的懷裡,為對方計劃中的下一座雪山目的地連連點頭,借獻吻呈上最高誠意的忠心。
在霧氣蒙蒙的山谷之間,追尋著那神秘的水聲,他們在懸崖之畔看到了壯觀程度絲毫不輸於塞利亞蘭的大瀑布從自己腳下傾瀉而出、滔滔奔向遠方。「跳下去」的召喚就在耳邊震耳欲聾,但沈苫卻在那始終不曾停歇的誘惑中勾起唇角,轉過身,在這真真正正只剩下他們兩人的世界裡與秦崢用力擁抱。
在那片魯冰花海,他們還偶遇了一場婚禮。
來往的賓客都坐在露天的長椅上,看大家興致勃勃的模樣,估計大多都是和沈苫和秦崢一樣過路來為陌生愛侶送上真誠祝福的旅人。
下午兩點,冰島的天氣難得不錯,陽光明媚,夏風拂面清爽,新郎與新娘早已在花叢中就位,牧師卻姍姍來遲,但很快,伴著一陣動靜頗大的發動機聲,在大家的面面相覷之下,一位身著皮衣的大鬍子先生摘下墨鏡從剛剛停穩的機車上走了過來。而更加令人沒有想到的是,他接下來便披上了屬於牧師的白袍,站在兩位新人之間開始唱念頌詞。
這可太他媽酷了。
「我想起幾句詩。」沈苫閉上眼睛在魯冰花叢中說道。
「什麼?」秦崢問他。
「We have no ea where we are going. You have no ea where I come from… 」
他的聲音漸輕,秦崢卻無比默契地接了下去:「But I will carry you. You will carry me.」
沈苫笑著睜開眼睛,看見了婚禮主角遙遙向眾人舉起的酒杯。在沈苫愈深的笑意中,那位他見過最酷的牧師先生也向他們走了過來。
「需要我再臨時接一單,為你們也證一場婚禮嗎?」對方問道。
哇哦。沈苫意外地轉過頭與同樣驚訝的秦崢對視兩秒,沉吟過後,他們牽起彼此的五指,笑著搖了搖頭。
不用了,他們早已天地為證。
牧師先生遺憾地扯下自己的白袍,忽然又大笑出聲,捋了捋自己那頭白金色調的飄逸髮絲,促狹地沖兩人眨了眨眼睛----有那麼一半秒,沈苫甚至覺得一年前那位在去秦崢畢業典禮的路上向他投以隱喻的司機又出現了。
但也許他們都是丘比特在人間的化身也說不定。
「有個比較冒犯的問題,但我好奇很久了。先生們,明明男人都是破壞欲十足的殖民者,但你們兩個到底是怎麼平衡的?」
怎麼平衡的?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但他們好像確實從一開始就坐上了天平的兩端,力量與籌碼此消彼長,即使偶爾為某人傾倒,最後還是又會回到那最微妙也最動人的平衡之中。
就像這次一樣,他們也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那唯一的答案。
「我們互相殖民。」看著彼此笑眼中的自己,他們說道。
這是一場無人證婚的只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婚禮,秦崢和沈苫坐在魯冰花海中,眼中除了對方,再無旁人。
與此同時,他們頭頂的那顆名為太陽的恆星正在繞著銀河系中心旋轉,而銀河系、M31星系甚至是整個可見宇宙都在繞著更加宏大的存在旋轉。這些曾令秦崢著迷的星辰與宇宙都正在持續不停地奔跑運動,但他們卻好像成為了唯一靜止的那兩個存在。
仿佛就這樣一直坐下去、坐到天荒地老也是可以的,但在婚禮結束前,沈苫卻像在布達佩斯的咖啡館裡和秦崢說「我們走吧」一樣,有始有終地在他的陛下耳邊輕聲說道:「我們回去吧。」
他已看過自己想像中生命盡頭該有的模樣了,即使如今仍然只是淺淺窺到冰山一角,但沈苫已經不再心生遺憾。他在通往自由的路上沾了紅塵三千,凡胎肉體在這原本被定義為「偶然存在」的土地上扎了根,重得飛不起來了。
可他卻開始覺得這份笨拙無比美妙。
「好。」
和過去一樣,秦崢牽著他的手輕輕吐息,沉穩而堅定地一次又一次答應了沈苫的所有請求。
而在最後那個即將返程的夜裡,在山小屋靜謐的空氣中,沈苫顫慄著、顫抖著,也一次又一次地尋回了他在66號公路、尚比亞、巴塞隆納、布宜諾斯艾利斯、江城、布達佩斯……及至在冰島時的心動,一次又一次地愛上了秦崢。
「愛」。
學會了這個字眼的沈苫似乎突然間變得不一樣了,但這變化很微妙,很難形容。在此之前,秦崢和沈苫之間的情慾總是來得濃烈而冷靜,縱使兩個人的眼底都沾染了醉色,彼此卻都在纏綿之中心知肚明,這極有可能就是他們的最後一次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