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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15:40:44 作者: 打字機
今天的這場約會,烏龍有之,遺憾也不少,沈苫頭回安排這許多事,到現在都不知道,他想要哄秦崢開心的目的,究竟最終達成了嗎?
「你開心嗎?」
既然自己想不通,沈苫便主動開口問道。但許是有些心虛,他的聲音很輕,比起好奇,倒更顯得像是討好的告饒。
這可真是稀奇,秦崢忍不住有點想笑,想繼續裝模作樣,但又覺得他這副情容實在有些可憐,就算十有八九是裝出來的,也的的確確觸動到了秦崢的惻隱之心。
「很開心。」秦崢蹭了蹭沈苫的鼻尖,心甘情願地掉進沈苫為他編織的陷阱。
可真是個傻瓜。
在秦崢看不見的角度,沈苫將下巴搭在二少爺的肩膀上,閉上眼睛,眼前卻現出了他方才在樓頂仰頭透過天窗望見的城市星河。
十二點的鐘聲還未響起,沈苫仍然被紅塵的契約束在真實可見的人間,但他卻忽然再一次被那些不著邊際的胡思亂想包裹。
他想,生命總在運動,就連那些看起來亘古不變的恆星,事實上也始終存在於自己的旅程之中。
在我們穿襪子的短暫罅隙,看不見的星空里正有數十顆超高速恆星正在嘗試逃逸出銀河系,而再過成千數萬年,就連北斗七星指引的方向也不再會是作為「永恆真理」存在的北極星。
人們的旅途也總是這樣。
我們喜歡以月亮作比聚散離合,但事實上月亮上的每一座環形山,都已經、或必將比人類的歷史更加悠久。
人類的一生,只是我們共享的那條生命之河裡的一滴水滴罷了。
都一樣渺小。
秦崢是傻瓜。
他是另一類。
遙遠的鐘塔敲起午夜的鐘聲,魔法倏然失效,被施加在二人身上的甜蜜咒語仿佛在宇宙中倏然湮滅的星環,在能量散盡之前,仍然以另一種星塵之河的姿態環繞在他們身邊。
怕他墜下陽台的秦崢向前一步伸出雙臂,將配合的沈苫公主抱入懷中,光著腳,轉身走向臥房。
沈苫還算乖巧,只是回身伸長手臂撈住那隻酒杯,便將目光落在夜空中晦暗的星辰之上,再沒有過多掙扎。
「其實我一直有個困惑。」
當被小心地放在床邊坐下時,沈苫的胸口不易察覺地起伏了一下,他眼神失焦地望著秦崢,眉頭迷茫地微微蹙起:「我有一種感覺,你似乎知道我為什麼要去冰島,對嗎?」
秦崢耐心地看著他。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去,」沈苫艱澀地開口,「那你也應該知道,我現在仍然決定去冰島,是因為目的並未發生改變,對嗎?」
秦崢微微弓起脊背,蜻蜓般吻了吻沈苫如水的長髮。
「對。」他說。
沈苫的睫毛輕顫:「你為什麼從未試著阻止過我?」
秦崢像是在說一句古老的誡言:「當原因並未消失,則結果將永遠跟進。」
他垂下頭,靠近沈苫仰望他的面龐,輕聲道:「覆水難收,我不想再搞錯。」
呼吸太近了,讓人不自禁地從指節末端生出澀麻的電流感,並且迅速麻痹了四肢百骸。
沈苫眼神迷醉地看著秦崢。
明明只喝了兩滴酒,但千杯不倒的他便好像被泡在酒罐里用熱水煮化了。
「你記不記得我和你說過,尚比亞的重逢,並不完全是一場意外。」秦崢問他。
沈苫點了點頭:「記得。你要告訴我了嗎?」
秦崢將手掌貼上他的後頸,輕輕摩挲著,用近乎溺愛的語氣回答:「對。」
三年以前,在66號公路上與露水情緣默契地沒有留下任何聯繫方式,分道揚鑣後,回國參加發小婚禮的秦崢沒有意外地做了伴郎。
這只是一場露水情緣,也只會是一場露水情緣,但秦崢沒有想到,這滴露水會在他的心上燙出那樣一道不可消除的疤痕。
在分別後的短暫幾日裡,只要一閉上眼,他就會想起那個混亂的夜晚。
那時秦崢還沒有戒菸。
在缺乏休息的情況下,人會漸漸失智,咖啡和茶能把智商保持在原來的百分之八十,煙卻可以將它保持在百分之九十五。倒也遠遠不至於成癮的地步,一直以來,秦崢只是把它當做某個提神的工具。
那夜情事之後,秦崢裸著遍布斑痕的上身坐在窗台邊,就那樣咬著半截香菸,在橙紅色的火星與棉紗窗簾外刺眼的車燈映照下,沉默地注視著幾小時前與他還不過只是陌生人的傢伙在枕被上鋪開的海藻般的長髮。
菸蒂、威士忌、打火機、領帶、呻吟、男人的輕笑聲。
在無數次的回憶中,他覺得自己就像是被溺亡在了這段名為「沈苫」的火焰海中。
秦崢甚至在當時差點就動了為他拍一張照片的念頭,好在香菸維護了他的理智,阻止了秦崢做出這樣變態的舉動。但命運何其狡猾,在冀晨纏著他從某條國際義工的推送里對貌如天仙的伴娘大說特說之時,秦崢卻在長久冷漠後的一瞥中,微微失神,一把從新郎手中抽出手機,翻回那張剛才被隨手滑過的合照,點開,放大。
其實只是一張堪堪能看出輪廓的側影,但他卻在婚禮還沒結束之時,便為自己毫無計劃地訂了一張前往尚比亞的機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