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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14:44:24 作者: 路游歸
他離開了大都市,遠離了喧鬧的人群和棘手的人際關係,過著他曾經理想的生活偏居一隅,卻不覺得安定,只覺得空蕩。
他過去的生活里一半是工作,一半是徐紹尋,而他一走了之,把二者都留在身後。他離開了他的行星,離開了牽引他的引力,卻再沒有其他天體捕獲。
林余失去了他的軌道。
他開始斷斷續續地生病。病情時好時壞,林余也任由它反覆,吃過藥就算是交代了。他有時病得難受了,會想,如果徐紹尋在這,他肯定要挨罵。
但徐紹尋不在這。沒有人說他,也沒有人管他。林余自己也不是很想管。
林余當初簽的合同里沒有競業條款,但他短期內不想再加入某個團隊,只靠著經驗和以前的人脈接了點測試軟體的外包,算給自己找點事做。
他做這些冗雜廉價的外包不想讓徐紹尋知道,只得繞開徐紹尋的熟人----這不太容易,因為林余和徐紹尋的關係圈高度重合----最後找了一個大了幾屆的學長,是林余大學時候接外包認識的。
林余手機忽然亮起來,徐紹尋給他發了一條信息。
「中午聚餐時下意識想給你在旁邊留一個位,別人坐下來了才想起你不在這了。」
林余注視著那條信息直至手機熄屏,將毯子裹得更緊。
他想起大學的時候要坐校車去另一個校區,並沒有和徐紹尋約好,卻在車上看到了徐紹尋。
徐紹尋身邊沒人,他抱著書包,閉著眼睛,在聽歌。林余就在他旁邊的座位坐下了。
當時徐紹尋睜開眼看了一眼就笑了,說:「耳機分你一個。」
黑色的有線耳機,兩端的耳機線收束成一股,垂在兩人肩膀中間,隨著校車行進而微微晃蕩。
林余隔著兩千八百公里和一千多個日夜想那天校車微微震動的頻率,想落在身上溫暖的晨曦,想耳機里隨機播放的音樂。
他想徐紹尋。
*
夜幕低垂,寫字樓燈光漸滅,只有零星幾間辦公室還透著光。
徐紹尋盯電腦盯得雙眼乾澀,把該保存的東西一一保存好,才放鬆下來,活動僵硬的頸椎。
林余走之後的兩周他沒有一天不加班,其實以前也是這麼過來的,這次卻格外的累。
徐紹尋忽然湧起一股強烈的衝動,他拿起手機,打開通訊錄,劃到那個熟悉的號碼,又驟然停住。
他凝視那個號碼良久,最終只是沉默著把手機按熄。
徐紹尋離開辦公室,去敲施文的門:「走不走,去吃烤串。」
施文驚訝道:「現在?」
「嗯。有點悶,想找人說話。」
施文多看了徐紹尋兩眼:「行,我跟我老婆說一聲。」
施文打電話的時候徐紹尋就站在旁邊,看他跟對象報備行程,跟對方確認對晚歸不介意,又囑咐對方早點睡不用等。
徐紹尋在旁邊聽著,心情複雜。
施文的對象談了很多年了,分過兩次,後面還是放不下,又走到一起。複合那天高興得在宿舍哭,說我真的想和她過一輩子。
他想起前一年閒聊的時候也好奇問過施文說談戀愛有什麼特別的,施文說回家有人等,有人關心----不是一個人的感覺,奮鬥都有動力。
當時徐紹尋聽了想,不過如此,好像也不是很羨慕。
而現在……徐紹尋心說,難道我真的是年紀到了?
兩人隨便找了家大排檔,點完串,徐紹尋要了兩罐啤酒。
施文是知道他平時不怎么喝酒的:「幹嘛,真這麼愁啊?」
「也不是愁,就是不適應,很不適應。」徐紹尋開了蓋,仰頭喝了一口,「我大一不是右手骨折了嗎,幹什麼都需要用左手----就是那種不適應。」
也不是不能正常生活,但就是覺得彆扭。
施文道:「你別說,我也沒想到他會走。這兩年也不是沒有人走,但林余吧----就讓人覺得,就算我們垮了,林余也是最後走的那個。」
徐紹尋沉默地又喝了口酒。
施文又說:「如果是其他人,我都猜是不是不看好我們。」
徐紹尋插話道:「他不是那樣的人。」
「我知道啊,你急什麼。」施文笑了一下,「我這不說其他人麼。你也太護著了,擔心過度。」他笑過了,又正色起來,「都是成年人了,他做這樣的選擇肯定有自己的理由,不說也有他自己的考慮,至多以後需要幫忙的時候我們搭把手,沒必要過於糾結了。」
「我也不是糾結,」徐紹尋道,「我是……是他離開本身,這個結果,我適應不了,總覺得缺了什麼。」
施文理解地點點頭:「我有時候看他工位上小楊坐著,我也有點不習慣。」
徐紹尋不說話,施文又說:「不習慣又能怎樣?習慣唄,人都走了。再說,也不是走了就不是朋友。」
點的串上了,徐紹尋拿起一串,不反駁也不認可,轉而問起施文和他對象。
「再過兩年,錢攢多點,我都想求婚了。」施文說,又拿起手機,給徐紹尋看他為對方生日準備的項鍊,在那糾結好不好看、對象會不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