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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14:30:39 作者: 凌伊
郁清灼知道這是梁松庭長達半年的心血所在,也曾聽他在無意間提到,老師崔培之有意選送他的作品去競爭一個年輕畢業生的設計基金。如果能夠入圍甚至獲獎,對於梁松庭的事業發展無疑是有很大助益的。
梁松庭聽他突然提到多年前的畢設,皺了下眉,說,「是那個倉庫吧,怎麼了?」
這是個很長的故事。夾雜著長輩的私生活、兩個家庭間的醜聞、郁清灼曾經的自以為是,總之紛紛擾擾,情節太多了。
郁清灼不知該從何講起。
他埋頭蹲那兒,梁松庭想拉他起來他卻不肯。人在蹲著時下肢的靜脈血液會加速湧向心臟,郁清灼覺得這樣的姿勢或許能幫助自己進行思考或完成回憶。
「我爸是個心思很重的人,在婚姻里的控制欲也很強。可惜我當時什麼也不知道,一直活在父母恩愛家庭和睦的假象里......」
「他應該早就起疑了,所以請了個人去北京調查我媽和梁叔叔的事。」
郁清灼不去看梁松庭,他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只管埋頭說話。
「可是還沒等他拿到出軌的證據,我和你同居的事情先被拍到了。」
「我看過那些照片,其中有一張是我們在小區樓下,我剛買了新車去接你參加聚會,我們在車裡接吻。」
這些講述雖然字字句句都帶有一種令人窒息的尖銳,會劃傷人,但七年的時間又的確已經磨平了很多記憶的稜角。郁清灼可以比較平靜地講述了,梁松庭也可以較為平靜的傾聽。
郁清灼的這部分回憶是梁松庭頭一次聽到,他沒有感覺太意外,此前他也猜到一些類似的原因,所以只是一針見血地問,「這和我的畢設有什麼關係?」
接著是兩個人共同的沉默。
直到郁清灼慢慢抬頭,看向梁松庭。梁松庭好像突然明白過來,說,「我的畢設讓你爸動了什麼想法?」
郁清灼在二十歲上下的時候,是極其聰慧也極有才氣的,但同時也格外天真。因為各種原因他被保護得很好,到北京念書也有母親陪同,他從未認清過他的父親郁敬是個什麼樣的人,直到與梁松庭的事被郁敬得知。
郁清灼仰著頭,臉上有種難以形容的蒼白感,他語速很慢地和梁松庭說,「第一次分手是我提的,和別人沒有關係。我突然知道了我媽媽和梁叔叔的事,接受不了,所以遷怒給你,要分手。這是我的錯。」
「在那之後郁敬插手進來了,他不知道從什麼渠道拿到了你的畢業設計稿,也知道你正在競選設計基金的名額。那時候你的作品已經通過初選,馬上要進入複試。他動用了一些關係,借用另一個大工作室的名義,準備告你設計侵權剽竊創意,律師都已經找好了。」
這種事情如同爛泥扔在身上,就算費勁心力除去了也必然留下污點。對一個初出茅廬的後輩而言,一旦攤上這種指控基本就別想翻身了,梁松庭在這個行業里也永遠不要再想有一席之地。
梁松庭的一隻手握著郁清灼的一條胳膊,原本是想藉此拉他起來,郁清灼蹲著不肯動,梁松庭的手也沒有收回去。
他不自覺地加了些力氣,握得郁清灼覺得手臂隱隱地疼。
又是半分鐘的沉默,梁松庭問,「還有別的嗎?」
他們分開七年,這太長了。畢業設計只是一個時間節點的事,後面呢,後面又發生了什麼。
郁清灼臉上欲言又止的神情告訴梁松庭,這裡面的爛帳很多,他還沒說完。
郁清灼笑了下,沒被握住的那隻手抬起來搓搓自己的臉。
他不願回憶這一段,那是他人生最黑暗的時刻。而且他能感受到梁松庭正在慢慢堆疊起來的情緒,這個男人不會因為自己的講述而僅僅產生出單純的類似原諒的心理,不會那麼簡單。
郁清灼乾咽了下,繼續說,「所以我提了第二次分手,如果我和你分開,郁敬就要對付你了。可是那時候我對我爸這個人的認識還太表面,不知道他是那種因為私怨就要下狠手的人。」
「我的意志不堅定,又偷偷找你複合,郁敬一直派人跟蹤著我,很快就發現了我的出爾反爾。他立刻找人把我提前送回了英國,那時我母親在也動用一些她的人脈試圖與郁敬對抗,他們完全撕破臉了。郁敬忙於處理婚內財產,分身乏術,沒有馬上對你提告。」
郁清灼說到後面,語速漸漸快了。事情很多,千頭萬緒,回憶的漩渦正在拖拽他,他的平靜維持不了多久了。他只能挑著要緊的說。
「我到英國不足一月,我父母的離婚官司還沒有上庭,我媽媽和梁叔叔就出了車禍。雖然我媽媽經過搶救保住了命,可是陷入昏迷。後續要再醫治,需要把我母親從國內接到英國,這裡面涉及的人脈、資金,都需要郁敬出面。我媽媽能否得到最好的醫療資源,很大決定權掌握在郁敬手裡。」
餘下的話,郁清灼不必再說了。那時的他自身就是一枚籌碼,郁敬的律師已經擬函,提告梁松庭在即;另一邊是母親昏迷,臨床表現為行動與思維能力喪失,有成為植物人的可能。
郁清灼已經沒有選擇,那時的他尚無力與郁敬抗衡,他一生最在乎的兩個人的命運都押在他身上。
他如果在因為脆弱依賴而聯繫梁松庭,那至親的醫治康復和梁松庭的前程都將毀於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