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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14:29:34 作者: 多梨
貼得又平又直。
現在不用漿糊,用膠水,有點不太好聞的味道,楊嘉北點評:「下年還是得用漿糊,安全。」
宋茉說:「誰熬?」
楊嘉北指指自己,笑:「我啊,我熬。」
倆人一個暫時出不了門,另一個不想出門,上午貼完對聯貼完福,中午研究著做了小雞燉蘑菇,裡面加的榛菇也是爸媽寄來的,楊嘉北一人吃了四碗米飯,和宋茉商量著做什麼餡兒的餃子。
最後還是一錘定音,就包童年時最傳統的大白菜豬肉餡兒餃子,還有個豬肉大蔥餡兒,前者多放菜少放肉,後者多放肉少放蔥。
肉餡兒不用自己費勁兒剁,楊嘉北心疼宋茉那手,打電話給熟悉的肉鋪老闆,他那兒有絞肉餡兒的機器,挑了肉絞成餡兒送過來,剁白菜這事還是楊嘉北來,咚咚咚地響,和肉餡兒摻在一起,剁得稀巴碎。
下午倆人合力包餃子,一個擀皮一個包,楊嘉北拿擀麵杖,把皮擀得薄,宋茉看到了,誇他:「你這手藝和楊阿姨一樣好。」
楊嘉北說:「小時候沒少跟著學,那時候還覺得學了沒啥意思,現在看起來挺好,不然今天也得不到你這頓夸。」
宋茉抿抿嘴,笑了:「小時候媽媽就不捨得讓我做這些。」
說到這裡,她神色怔忡,低下頭,繼續包,筷子挑了肉餡兒填進圓圓的麵皮里,雙手一捏,捏成個圓滾滾的元寶,褶皺像一朵朵開的花。
楊嘉北說:「她以前的確很疼你。」
宋茉低頭,往墊板上撒了一層均勻的麵粉,把餃子擺在上面:「以前。」
「還有件事,其實我想說……」楊嘉北說,「小茉莉,阿姨那時候說的話,是不是沒後悔早點找你,要是能早點找到你,你是不是不會吃這些苦?」
宋茉看他:「什麼?」
「我的意思是,阿姨那時候說的話,她後悔的找你,可能不是要你去做代孕,」楊嘉北說,「她後悔的是不該離開你這麼久,她想早點找到你,和你繼續做母女,正常的母女。」
宋茉眨了眨眼睛:「會是嗎?」
楊嘉北笑:「我覺得是。」
宋茉也笑了笑,她低頭,又捏了一個圓滾滾餃子:「要是那樣的話,多好呀。」
包完餃子就準備年夜飯,倆人其實吃得不太多,準備一大桌子菜也是浪費,但又想按照規矩的數準備飯——年夜飯必須是雙數,6、8、10,都行,2和4不可。
於是宋茉一小份一小份地做著菜,楊嘉北在旁邊打下手,開玩笑說自己這輩子都沒做過這么小份的菜。
「嗯……」宋茉想了想,告訴他,「那你聽說過,拿一顆糖蒜來當年夜飯菜的事嗎?」
楊嘉北擦著土豆絲:「什麼時候的事?」
宋茉慢慢地將宋青屏的那些日記講給他聽。
除了日記,還有很多很多的信,一封又一封,只是宋茉不懂俄語。
楊嘉北便拆了信,讀給她聽。
「親愛的帕維爾老師,
你好。
這是我到達哈爾濱的第二個月,我成功將白雪安送到她父親那裡,也去了我們曾經跳過舞、您生活過的地方。
這裡已經不再是我記憶中的樣子了。
春天的哈爾濱風沙大,我現在住在松花江側,每天步行三十分鐘,坐在江堤上看日落,大部分時間,還是能想起您。
我的弟弟已經在綏化定居,他在那裡做工人,有一份很好的收入,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我還是孤身一人。
經常會有人疑惑我為何至今未嫁,流言蜚語也不在少數。我不願將這些骯髒的話語寫給您聽,我只想說——
因為我愛您。
十年,二十年,我還在愛著您。
無望而隱晦地愛著您。
我確認您將永遠都無法收到這封信,因而我才會這般直白而大膽地寫下這些,因為我知道您絕不會看到,所以才能把這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大膽寫下。
我始終愛著您。
在您不知道的時候,有個受過您幫助的學生,熱切不二地一直愛您。
或許您到現在都不明白,為什麼我可以用俄語和其他人流利地交談,在面對您時卻總會吞吞吐吐;您不知道,和您主動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話題,都要耗光這個膽怯女孩的所有精力;您不知道我練習著每一次和您的打招呼,練習著步伐,只為了能夠再度與您起舞。我會在見您時穿上她最乾淨的衣服,會將頭髮反覆梳理無數次。
我悄悄留意著您提到的每一個書籍,在晚上偷偷閱讀;我努力學習您所提到的一切知識,因為我想要得到您的讚美和誇獎。
我懷揣著對您的愛意,好像懷揣著一塊兒隨時可能被發現的、正在融化的冰。
可我始終沒有膽量說出這一切。
我們之間從沒有開始,我們從未在一起,我們連』分離』這兩個字都不配使用。
得到您將要隨父親回到蘇聯的那天,我哭了一整個晚上,以至於第二日見您時的眼睛仍舊是紅腫的。您那時大概以為我是為了分離而難過,因而只寬慰地告訴我,我們中間的情誼不會因為國家關係的惡化而就此斷絕。
您告訴我,我們終有重逢的一天。
在你們確定回國日期後,您和令尊熬夜來將那些技術、那些使用方法來教給我的父親,您不眠不休,熬夜寫所有的故障可能性,寫如何處理那些應急狀況,寫那些所有的、您能想到的、我們可能用得到的知識,您想辦法將自己的筆記、書本、工作日誌全都留下來,留給我的父親。您將那些東西送到我家的那個晚上,我看到您難過地對父親說,您很遺憾,不能繼續幫助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