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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14:29:34 作者: 多梨
小時候也過上一段時間拮据的生活,家裡面的肉漸漸少了,偶爾爸爸還去偷偷炸兩條魚拎著來「改善生活「。
拮据的生活不會影響孩子對父母的愛,宋茉用掉一個作業本,在反面繼續寫,打草稿。作業本多少錢一個?小的田字格,去小賣部里買,五毛錢一個,去批發市場,三毛,四毛,都賣。她的鉛筆用到只剩下一個頭、捏不住,一塊兒橡皮用到最後變成一個黑黑的小圓球。宋茉從不向父母要那種漂亮的手搖自動卷筆刀,也從不要那種三層、四層的多功能高檔文具盒,她只要放學後回家和媽媽抱一抱,只要媽媽願意和她說話、聊天,只要媽媽願意晚上抱著她一塊兒睡覺。
孩子天生愛父母。
父母應該也是愛她的。
可他們後來最愛的人變了。
誰不只愛自己。
宋茉也不會因為愛母親而甘願答應那樣離譜的要求。
可是她以死相逼。
逼到宋茉也喪失掉所有活下去的想法。
這個世界糟透了。
但。
熱氣騰騰中,宋茉看向旁邊的楊嘉北。
剛上來鲶魚燉茄子,他拿了一雙熱水燙過的筷子,還沒用過,專注地夾了一塊沒有刺的肉,燈光下看清楚沒有小刺,才放到宋茉的米飯上。
「吃。」
但。
這個糟透的世界,還有個人能支撐著她活下去。
宋茉朝楊嘉北笑笑,眼睛彎彎,楊嘉北被她笑了個不自在,乾咳一聲,低聲:「還想吃什麼?」
「夠啦,」宋茉重複,「夠啦,這些都夠了。」
宋茉不貪心,有這麼一個就夠了。
到了這裡,也正式和林杭「分道揚鑣」,林杭還挺不好意思,提出要給楊嘉北錢,畢竟這一路的油、一路的高速費,也是一筆費用,楊嘉北沒收,只問他:「你那些整理的材料,能不能發我一份?」
林杭撓頭:「啊?你喜歡看這些啊?」
楊嘉北說:「沒事的時候看看。」
——哪裡是沒事的時候看看,林杭當場把手機里整理的部分語音和電子版傳送過來,楊嘉北轉手就發給宋茉。
訂酒店後,剛推開門,宋茉就從後面抱著楊嘉北,一張臉在他背上貼了又貼,才問:「為什麼發給我?」
「你不是挺感興趣的麼?」楊嘉北說,「看看唄,打發點時間。」
宋茉感覺他好像知道些什麼了。
開了一天的車,楊嘉北不能就這樣抱她,他自己都嫌棄自己。說來也奇怪,以前條件還未必這樣好,跟嫌疑人,開長時間的車,在老林里追捕……又髒又汗的,一身怪味,那時候楊嘉北還不怎麼嫌棄自己,現在只是在車裡悶了一天,就憂心,憂心自己熏到她。
得洗乾淨才能抱,茉莉就是香香的。
宋茉先洗完澡,吹乾淨頭髮,坐在床上繼續看那本厚厚的、不曾見面也不曾聽說過的姑奶奶留下的日記,雖然前些年這些書都被妥帖地放在樟木箱中,可惜爺爺過世後,大伯當寶貝一樣翻了一遍,即無銀元也無存摺,大失所望,自然也沒有好好地保護。如今,這些日記有很多頁粘連在一起,不太容易分開,她小心翼翼地拆,一張又一張,唯恐破壞掉這一份幾十年前的文字。
其實宋青屏所留下的日記,少的只有幾句,多的能寫兩、三張紙,內容都像是在傾訴,向那位神秘的帕維爾老師傾訴——
宋茉從沒有聽爺爺提起過這些。
她認識的第一個俄羅斯族人是楊嘉北的母親,還有他的姥姥。
喔,其實楊嘉北也是。
宋茉在外面翻著書時,楊嘉北在裡面沖澡,前後左右洗得乾乾淨淨,肥皂打兩遍,又對著鏡子將企圖冒頭的胡茬颳得乾乾淨淨,以免扎到小茉莉。把自己收拾得乾乾淨淨後,才去親她,從臉頰開始,被親得發癢了,宋茉才躲,喘氣:「你親疼我了。」
楊嘉北松鬆手,他這幾天挺上道,不用宋茉主動,他自己先來,本身嘛,這種事就得他來,宋茉臉皮薄,總不能什麼都讓她干吧?
楊嘉北這樣負責任地想。
其實他也說不清倆人現在這是什麼情況,算什麼?情侶?還是——?楊嘉北不想說那倆字,有點褻瀆,還有些不甘,可一旦滾在一塊兒,再不甘也能化成一個甘,又甘又干。她怎麼著都成。
不,也不是怎麼著都成。
宋茉勾勾他脖子,伸直胳膊繃緊了指尖把日記本放到桌子上,一口氣沒喘勻,問楊嘉北:「明天咱們去哪兒玩啊?」
「都行,」楊嘉北一聲喟嘆,垂著眼看她,大刀闊斧地鑿,「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怎麼著都成。」
宋茉也說不上來,她現在沒啥目標,之前是想痛痛快快地玩一場然後去死,現在是想痛痛快快玩一場、看完姑奶奶的日記本再去死。
楊嘉北是一個硬生生闖入的意外,就像現在硬生生闖入她的壞東西。嗯,警察的壞東西。
宋茉有點缺氧,其實東北最不缺乏的就是氧氣,這裡有最乾淨最清冽的空氣,她卻吸不入肺中,只呃呃啊啊,沒辦法回答。楊嘉北手指深深嵌入她的頭髮中,微微一用力,穩穩地抓著她後腦勺,大拇指壓在她耳朵邊緣,宋茉眯起眼睛,直視楊嘉北的雙眼,此刻他的眼睛顏色看起來更淡了,是那種漂亮的、東三省的秋天,陽光,黃葉,乾草,白雲,長河,天高雲闊的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