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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14:29:34 作者: 多梨
林杭也打車過來了,豁達且大度地表示不用楊嘉北報銷車費。畢竟來回還挺遠的,楊嘉北願意開車載他,那可真是再好不過了;而且,坐車走高速的話,還能充分領略不一樣的邊境風光……
「咱們東北啊!大東北,」林杭坐在後面,一邊磕瓜子,一邊慷慨激昂,「最美麗的顏色是什麼?白色啊!你想想啊,冰雪,寒冷,雪鄉……你去啥北歐啊?咱們東北不就最原汁原味麼……」
楊嘉北說:「您能消停會麼?我這邊聽不到導航語音了。」
林杭:「喲這麼客氣啊兄弟,都用上尊稱啦?」
楊嘉北凝神靜氣:「宋茉睡覺呢,你別打擾她。」
啪嗒啪嗒啪嗒,林杭老老實實地開始磕他的瓜子,暫且緩解牙根痒痒這件事。而宋茉坐在副駕駛上,膝蓋上放著一本厚厚的日記本,她轉臉看著窗外,忍不住笑了笑,又想起楊嘉北所說「睡覺」這件事,老老實實地坐穩,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一片白。
事實上,林杭說的一點兒也沒錯。
白是東北的代表色——白山黑水,白是長白山,黑是黑龍江。巍巍大小興安嶺,還有長白山,眾山山脈綿延千里,又有黑龍江和遼河,一江一河一同構建出廣袤的濕地湖泊……山林江河,白雪皚皚,這是中國最冷的地方,潑水成冰,零下三十度足以把很多人凍傻。可這也是中國最美的雪鄉,寒冬漫長而嚴酷,養出的人性格卻不陰鬱,豁達、樂觀,善於苦中作樂,為殘酷的生活多找點兒樂子。
宋茉閉上眼睛,她輕輕地、慢慢地吸口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突然間斷藥的原因,她這兩天感受能力在漸漸迴轉,而與其同時發生的,則是那些糟糕的、壓抑的情緒,像黑色的油,從潔白的雪裡一點一點地滲透,鑽出。
她知道自己現在應該繼續服藥,繼續沉入那一片安靜中;但……
藥物能抑制她的很多情感,很多思維,很多很多。
她還不想讓楊嘉北知道。
其實就算在黑暗中做,就算穿著衣服遮蓋,也不可能完全粉飾太平,將一切假裝無動於衷。宋茉相信,楊嘉北一定發現她想要藏好的秘密。因為昨天清晨,半夢半醒中,宋茉能感受到楊嘉北支撐著身體,側躺著,正小心翼翼地看著她胳膊上的那些傷疤。
最深的一道比較猙獰,血肉都翻出,也是那一次,讓宋茉的媽媽終於哭著「放她自由」;其他大多不致命,更像是一種自殘,自我虐待。宋茉渾渾噩噩過了好久,情緒時好時壞,最後終於選擇去看醫生,聽醫囑服藥,長期服用,定期複查。
但這是一種沒有那麼容易治癒的疾病,情緒糟糕的時候,她還是會產生一些糟糕的念頭。
上一次,則是在回東北之前。
那時候宋茉已經做好了告別的打算。
路迢迢,中午在服務區休息,林杭沒有帶一點兒乾糧,又不想吃服務區里賣的東西,瞄準了自熱小火鍋,但楊嘉北悠悠地拋過來兩盒泡麵一個滷蛋一根腸過來,示意他吃這個。
林杭看著自熱小火鍋:「這不是三盒嗎?」
楊嘉北拆開泡麵的包裝:「萬一宋茉餓了呢?」
林杭:「吃泡麵啊!」
楊嘉北瞪他:「給女孩子吃泡麵?你忍心啊?」
林杭:「……」
宋茉不用去打熱水,楊嘉北從車上拿了兩瓶礦泉水給她,一瓶熱小火鍋,一瓶喝。宋茉不知道他哪裡來的本領,變魔法似的,竟然還帶了一個飯盒,裡面裝著新鮮的提子,還有洗乾淨料理好的娃娃菜。娃娃菜最嫩的芯和尖尖里都整齊碼好,放到宋茉的自熱小火鍋上層,等著熱水慢慢地煨熟;提子也洗的乾乾淨淨,放在飯盒裡,還有小牙籤,讓她一個一個插著吃。
林杭捧著接完熱水的泡麵回來,就看到楊嘉北這極度不公的舉動。
他啥也沒說,他低頭呼呲呼呲吃泡麵。
也不單單是吃,林杭還熱情地分享了自己採風這麼久的見聞,分享知青時代的一些奇事——北京一個知青,為了能夠學習外科手術技術,竟然給自己做了闌尾切除手術,將切下的闌尾偷偷保存;後期中蘇關係惡化,有個哈爾濱的知青為了搶救船,不慎被水沖走,被蘇聯邊防軍俘獲,後來雖然被蘇聯邊防軍送返,但仍舊被發配到監獄進行勞改……
宋茉聽得愕然:「真的嗎?」
林杭聳肩:「聽人說的,作不了假——前面那個給自己割闌尾的,還有新聞報導呢,你搜一搜就出來,嗯,關鍵詞』北大荒自己做闌尾切除手術』……」
楊嘉北說:「吃飯呢,你講這些血呼啦的做什麼?」
林杭低頭,盯著手中的泡麵,悲嘆一聲,哼唱:「手裡捧著窩窩頭,菜里沒有一滴油——」
楊嘉北說:「吃油?我現在給你灌點汽油,成不?」
「哎哎哎,警察同志,」林杭放下泡麵,敬禮,「咋這麼大脾氣呢?我吃,吃。」
吃是不可能的,他還在款款訴說:「其實咱們現在日子好多啦,你知道嗎?以前這些知青——來』北大荒』的知青啊,吃的都是全麥粉——不去麩子的那種!沒有菜,一天三頓都是湯。知道咋分的不?輪性別,輪人頭,男知青,一人一天一斤二兩;女同志,一人一天一斤。」
說到這裡,宋茉饒有興趣地看楊嘉北:「你這樣的,一頓至少得半斤米飯吧?要是去那種地方,是不是得餓死了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