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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14:29:34 作者: 多梨
倆人性格天差地別,在宋茉眼中,楊嘉北就像這裡被漫長時間冰雪所覆蓋的土地,他的人生也好似這裡土地長出的植物般直溜溜往上、不蔓不枝,堅硬、務實。
其實宋茉一直逃避著故鄉,正如逃避著他。
可她還是回來了。
還是遇見楊嘉北。
警察局中,早已是成熟男性的楊嘉北低頭寫著東西,他一身警服,垂眼時,睫毛還是濃長,鼻子高挺、眼睛有點淡淡褐色,長相硬朗英氣,雖有薄唇,卻並不顯輕浮,或許是職業和性格所致,桃花眼和薄唇這種風流特質,在他臉上也只顯正派、嚴肅。
大抵因他母親是俄羅斯族的人,才給了他一副好似混血的相貌。
他好像並不認識宋茉了,眼神漠然,下意識伸手去拿手機充電器,摸到手,又盯著宋茉的手機看了看。型號不同,他又去找蘋果的充電線。
在這個過程中,他始終未發一言,好似她是個陌生人。
不,連陌生人也不是。
楊嘉北對陌生的、需要求助的群眾,也時常是笑的。
將重新找到的充電線遞給宋茉時,他重新坐回位子,終於說話了。
楊嘉北說:「名字。」
宋茉說:「宋茉。」
楊嘉北抬頭,捏著筆,盯著宋茉:「我怎麼記得你叫宋茉莉?」
——宋茉莉。
已經很久無人這樣稱呼她。
宋茉莉微怔。
她看著楊嘉北穿著嚴實的警察制服,看著他乾淨的紐扣,一絲不苟的襯衫。
恍然間,她好似又回到高考後的那個悶熱暑假,密閉空間沉悶壓抑,她大口呼吸。楊嘉北壓抑又狂熱地咬著她的唇,一邊壓著聲音哄著小茉莉別哭小茉莉乖乖,一邊又要撐爆般繼續。
宋茉說:「沒有,就是宋茉。」
她將數據線插到手機上,試了兩次才成功,舉著插頭四下尋找電源插座,剛掃了兩眼,就聽人敲敲桌子。
她轉身,看著楊嘉北。
楊嘉北已經站起來,屈起手指,手指關節壓在桌子上,他還是面無表情,指指桌上的插座:「你可以來這裡充。」
宋茉說:「麻煩你了。」
楊嘉北還是那副公事公辦的態度,問:「行李怎麼丟的?」
宋茉將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不是什麼大事,楊嘉北聽完,給計程車公司那邊打了個電話,不到半小時,就找到行李下落。計程車司機將行李放在另一個區的警察局,隨時可以去取。宋茉眼看著手機電艱難地蠕動到綠色區域,她不能在這裡久留,客氣地道謝,往外走。
楊嘉北正和同事交接班,沒看她。
宋茉揣著電量可憐的手機,裹緊羊絨大衣,剛走出警察局,又是一陣滾刀子的冷風,她打了個噴嚏,下一刻,男人的羽絨服就將她兜頭罩住。
並不難聞,沒有任何菸酒味道,乾乾淨淨的皂香。
楊嘉北說:「我有車,送你過去。」
宋茉還在客氣:「麻煩你了。」
楊嘉北不說話,悶頭走出好幾步,才開口。
「照顧你十幾年了,不差這一回。」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嗚!
突然開坑。
免費小短篇,冬天的東北愛情~
第2章 綏化(一)
說是十幾年,一點兒也沒差。
宋茉原名宋茉莉,從小在工廠里的家屬樓里長大。工廠是變壓器廠,她父親是浸漆組的,母親在銷售科的,年輕時候是廠花,單位紅旗手,人靚歌喉甜。在宋茉莉的印象中,最深刻的就是母親開著電視,穿著時髦的健身褲,跟著電視上的音樂跳健美操,而宋茉則在一旁默默地、一筆一畫地寫老師留下的作業。
楊嘉北父母也是廠里的人,就住在宋茉家樓下。宋茉莉的媽媽跳健美操時將地板跺出咚咚咚的聲響,擱以前,鄰居早就上來投訴八百回了,但楊嘉北家始終沒人上來,而是寬和地包容著鄰居的這一切。
這種寬容和胸襟不僅僅體現在這裡,98年的時候,廠子效益不好,開始大批量裁員。那時候都流行工廠轉型,一部分工人被裁,下崗,另一部分則是拿了買斷工齡的錢,再重新競聘,成為合同工。
宋茉的父母都不在下崗職工的名單中,楊嘉北父母也不在,他們是銷售科,裁員最少。但在下崗工人要麼騎自行車去廠區外轉圈、要麼就灑紙錢、點鞭炮、燒紙人的時候,楊嘉北父母還是辭了這份工作,白手起家,另覓出路。
宋茉讀小學的時候,楊嘉北也搬家了,搬到更漂亮更別致的小區中去。她們一家依舊住在家屬院中,只是常聽人說,說楊嘉北父親開的餐飲店發了大財,感慨他當年辭職這一舉動原來並不是腦子不好使。
反倒是留在廠子裡的人,工資越來越低,越來越低,最終撐不下去,轉型失敗的工廠還是倒閉了。
這次連遣散費都少得可憐。
這些變動並沒有影響到宋茉和楊嘉北的感情,和以前一樣,有什麼好吃的,楊嘉北騎著一自行車過來找她,自己沒得吃,也得先讓「茉莉妹妹」吃一口。
實事求是地說,宋茉家庭狀況一般,和這裡所有的即將下崗和已經下崗的工人家庭一模一樣,雖然還沒到窮到揭不開鍋的地步,但買件新衣也是得節衣縮食。從雙雙下崗後,宋茉的父母脾氣都變壞了,他們吵架次數越來越多,指責彼此的時候也越來越多。在東北,很少有家暴女性的事情,畢竟,要是敢對老婆動手,這個男人的名聲就算是敗壞到極點了,將來朋友喝酒組局,都不會捎帶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