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PARTⅠ

  「媽，我錯了，你讓甘丹回來吧。」謝深悅在電話這頭苦苦哀求，加上這一通，他起碼打了十通電話。

  他跟甘丹私下去登記結婚這件事讓母親非常不開心，她想當證婚人的夢想只能留待謝深樂踏進戶政事務所才能實現了，氣得她以不知道哪來的基金會專案之名，把甘丹拖到偏鄉當一星期的義工。

  這件事是他不對在先，他只能含笑吞下這個啞巴虧，眼睜睜看著母親把老婆帶出門，留下他和父親在家大眼瞪小眼。

  無奈之餘，他只好天天加班，每天都到十一點過後才回家。

  好不容易盼到周末，他打電話問母親需不需要去接她們回來，誰知道計劃趕不上變化，偏鄉需要幫助的地方太多，尤其是醫療和教育部分，所以母親說她還要多停留一周實際考察，和村長討論長期扶弱的實施計劃。

  「你都等一周了，再等一周會怎樣？我看甘丹忙得很開心呀，你不知道這裡的爺爺奶奶和小朋友有多喜歡她。等等我拍一張她的照片給你看你就知道了。」謝媽媽對拆散他們這對新婚夫妻這件事完全不愧疚，棒打鴛鴦什麼的她最愛了。

  「媽！」謝深悅要崩潰了，辛苦了五天，他周末就不能抱著老婆好好地睡個覺嗎？既然兩天不行，一天總可以了吧？不然半天？

  最後謝深悅忍不住了，第一次用謝長淵兒子的名義，到基金會索取專案企劃書，開了六個小時的車前往團隊駐紮的地點，抵達的時候已經晚上八點多了。

  偏鄉的老人睡得早，很多戶人家的屋子都已經熄燈，他好不容易找到一戶人家詢問老媽和老婆的下落，結果對方說她們在隔壁村，兩人比手畫腳了好一會兒，他還是不懂對方報的路，只好詢問大概的方向，想著先出發再說。

  這裡的路窄，又錯綜複雜，他好幾回都開進了死巷子，他沿途找、沿途問，又累又氣，也不管會不會給老婆驚喜了，直接打電話找人。

  「謝王雅青，你到底在哪啊？」謝深悅只要拿母親沒轍，就會叫母親冠夫姓的名字。「我現在在和新教會外面，你出來接我啦。」

  謝媽媽嚇到了。「和新教會？你來找我們喔？」

  「廢話，你不放我老婆回家，我只好自己來找呀。」謝深悅有氣無力，揉了揉鼻樑骨，眼睛酸到不行。

  沒多久，他就看到一台老舊的機車朝他這裡騎來，直射而來的燈光讓他禁不住眯了眼。

  「大悅！」甘丹停好機車，摘下安全帽往他的方向跑過來，謝媽媽則是坐在機車上，似笑非笑地看著兒子和媳婦來個團圓相見。

  「小椪柑！」謝深悅大張雙臂，用著非常誇張的方式把甘丹抱了起來。

  強調，是抱了起來。

  謝媽媽不禁翻了個白眼。才分開幾天呀？小別勝新婚也別演偶像劇呀。

  「媽。」溫存夠了之後，謝深悅才走到母親面前，笑容滿面地說：「機車先放著，坐我的車回去吧，明天早上再來牽。」

  「還知道我是你媽呀？」謝媽媽嘖了聲，往兒子的車走去。

  「當然，我還記得你叫謝王雅青。」

  謝媽媽回頭瞪他。「回去罰寫一百遍，用毛筆！」

  「……媽，我都快三十歲了。」這種懲罰方式就不用了吧？

  「然後呢？暗示我老了喔？」謝媽媽笑了，笑得謝深悅是一身雞皮疙瘩。「一百遍，要不要寫隨便你。別怪我不厚道沒事先跟你說，之後基金會會很忙吧？」

  「我回去寫，回去馬上寫。」他從小到大最討厭的事就是罰寫了，光是姓氏筆劃就多。他低頭小聲對甘丹說：「以後我們的孩子就叫謝一一、謝二二，順位排下去。」

  甘丹睨了他一眼。「你怎麼不改名叫謝呆呆？」

  呆字上面還可以偷吃步，畫個圈就好。

  這次基金會造訪偏鄉，租了兩間空屋當扶弱駐紮處，這幾天謝媽媽都跟甘丹睡，現在兒子耐不住寂寞追了過來，她總不好夾在中間，便主動把床位讓出來。

  這天晚上，謝深悅總算能睡個好覺了。

  隔天，甘丹牽著謝深悅一路巡禮，告訴他她這周在這裡都忙了些什麼。

  ..

  甘丹的笑容美好得像是清晨的露珠，潔淨透亮，謝深悅不得不承認老媽帶她進基金會的決定是對的。

  但是也不能一出去就是一個禮拜呀。

  「媽，甘丹還得留在這裡嗎？」吃過午餐，謝深悅打算稍作休息後就驅車回家，當然也得把老婆一道帶回去。

  「不然呢？哪有人事情只做一半的？就是因為甘丹現在還不上手，才需要有能上手的機會。」謝媽媽酸溜溜地說。「以後相處的時間多得是，還怕你們嫌煩，吵著需要私人空間呢。」

  甘丹不敢反抗謝媽媽的意思，在她點頭之前不敢說要跟謝深悅回家，只好在一旁陪笑。

  謝深悅竭盡所能地爭取，終於換來老媽點頭同意。不過不是看在他精誠所至的分上，而是因為他老爸來了，來陪他老媽待幾天。

  謝爸爸有些年紀了，沒辦法開太久的車，這趟是司機載他來的。

  「好了，你可以退下了，bye-bye。」謝媽媽朝兒子揮手，活像在趕蒼蠅。

  「媽，有人這樣過河拆橋的嗎？」謝深悅好氣又好笑。

  「不然甘丹留下？」

  「bye-bye，跟爸好好享受兩人世界。」謝深悅馬上改口，牽起老婆就要離開。

  謝媽媽在後面追討。「記得罰寫一百遍呀！」

  「謝王雅青、謝王雅青、謝王雅青——」謝深悅一路喊上車。

  甘丹在一旁憋笑憋得好辛苦，直到上了車才得以解脫。「你跟媽感情真好。」

  「說什麼呢？」謝深悅捏了下她的臉蛋，一手搭在方向盤上，笑著說「你都要後來居上了，媽跟我講電話，三句不離你。」

  謝深悅隔著擋風玻璃跟父母道再見，慢慢駛離這座純樸的村莊。

  「你不就是為了我才打電話給媽的嗎？她一直跟我抱怨都沒聽你關心她。」甘丹看著謝深悅的側臉，一周沒見了，其實她也很想他，只是她沒表現得像他那樣誇張，每天兩通電話。

  「我都派你在她身邊幫忙了，夫妻一體，你不就是我，我不就是你嗎？」她就是他安揷在老媽身邊的眼線，得到的絕對是第一手消息。

  甘丹打了個寒顫。「聽起來好像蚯蚓喔，雌雄同體。」

  「你好沒情趣，怎麼不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呢？」謝深悅飛快地睨了她一眼，連他都不舒服了。

  「因為這不是我會說出來的話呀。」她又沒有內建情話系統。

  「老婆，你老實跟我說，你是不是變心了？你說吧，我撐得住！」謝深悅痛心地說，還嘆了好大一口氣。

  「在這偏鄉只有八歲和八十歲的，你是要我變心愛上哪一個？」甘丹翻了個白眼，完全不想理他。「專心開車，不要說些有的沒的。」

  「好，我不說。」謝深悅專注在前方，嘴角揚起一抹笑。「我回去用做的。」

  甘丹才不信，他連續開了六個小時的車，回去連翹小拇指的力氣都沒有了吧？

  結果她錯了，一到家她就被謝深悅抓進浴室里大戰一場，還加班開夜車，最後累到連翹小拇指的力氣都沒有的人是她。

  這男人的精力到底是從哪來的呀？

  甘丹讀大學那段期間，一年大概和叔叔見面兩次，畢業後，只有過年才會回去。

  身為她僅剩的娘家人，叔叔就算不操持她的婚禮細節，也必須以主婚人的身分出席。

  甘丹還在想該怎麼打電話跟叔叔開口比較好時，叔叔就先打電話來了。

  「阿丹，那個……玉潔考上了你們學校的研究所，想說能不能搬去跟你住……」叔叔期期艾艾地開口，語氣有些心虛。

  「玉潔？」甘玉潔是她叔叔的小女兒，小時候很常欺負她，兩人的感情沒有很好，她搬出來之後就更生疏了。「叔叔，不是我不答應你，而是我已經搬走了。」

  她說了謝家的位置，叔叔一聽，有些不高興。「怎麼搬這麼遠都沒跟家裡說呢？」

  「就……」甘丹深吸了一口氣，說：「叔叔，我要結婚了。」

  叔叔愣了下。「是你大學時交的那個男朋友嗎？」

  家裡的人都知道甘丹有男朋友，也忘了是哪一年過年問出來的，女兒吵

  著要看照片，甘丹拿不出來，還被冷嘲熱諷了一番。

  「嗯，就是他。」甘丹在房裡走來走去，毫無章法地繞著。「我跟他已經先登記了，這周五會回去拿戶口名簿，要準備遷戶籍。」

  「這麼快？不宴客嗎？」

  「還在看日子，會先訂婚，到時候還要麻煩叔叔和嬸嬸出席。」既然登記了，該走的流程並不打算省，不然謝媽媽會生氣。

  「好啦，其他的等你這禮拜回來再說。」

  只是甘丹沒想到她要結婚的事會在叔叔家掀起一道旋風。

  甘玉潔還有個姊姊叫甘玉蓉，大學畢業後就留在北部工作，談了幾段感情都無疾而終，知道甘丹要結婚了，周五竟然請假回老家，只為了看她另一半長得怎麼樣。

  「這就像是逢年過節，親戚問你過得怎麼樣，知道你過得不好，他就好了。」

  至少心裡會得到安慰。甘丹放下手機，轉頭看了謝深悅一眼，嘆了口氣。「這下甘玉蓉鐵定不好受。」

  「甘玉蓉是誰？」謝深悅邊開車邊問。

  甘丹叔叔家也滿偏僻的，一路上都是魚塭。

  「我叔叔的大女兒。她們一定以為我男朋友又矮又胖，還是禿子裡唯一一個沒有錢的，不然怎麼會看得上我？」甘丹聳肩，不知道叔叔的兩個女兒等等看到謝深悅會不會覺得跟她在一起簡直糟蹋了。「我就想不透為什麼她們那麼討厭我？我又沒搶她們的爸爸媽媽，東西也拿她們剩下不要的，我原本還以為是小時候愛計較，誰知道長大了情況也沒變好。」

  「她們是嫉妒你吧。」謝深悅笑著說。

  雖然甘丹不是第一眼美女，可就像謝深樂說的，她非常耐看，好相處又沒什麼脾氣，包容心很強。

  就拿交朋友這件事來說好了，他原本還以為跟她相熟的朋友就只有之前住在一起的那幾個，後來他才慢慢知道，因為做代購的關係，她認識了不少人，有的人跟她買過東西，就建立了四、五年的交情，全是因為她的貼心和不做作的關懷。

  她畢業後有了正職工作，就比較少在網路上賣東西和找貨源，不少人都來關心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遇上了什麼困難，想幫她解決。

  當然，網路上什麼人都有，喜歡甘丹的有，不喜歡她的也有，但是能有這麼多人喜歡她，還真的不簡單。

  「有什麼好嫉妒的？要長相沒長相、要成績沒成績，要肉我倒是有一堆，嫉妒我什麼？肉多喔？」如果要論斤賣，她肯定很值錢。

  「我就喜歡你肉多。」謝深悅乘機捏了把她的肚子。

  「滾滾滾——」甘丹笑著拍掉他的手。「前面那棟紅色屋頂的房子就是我叔叔家。」

  「好。」看是看得到，不過還有段距離。甘丹叔叔家外面的那條巷子很窄，萬一會車，還真的不好通行，況且兩邊都是魚塭，根本是在考驗開車技術。「你叔叔家這裡不好出入呀，你以前是怎麼去上學的？」

  「騎腳踏車呀，每天來回要騎一個半小時。」結果體型還是這麼胖，只能說胖是天意。

  甘丹引導他把車子停在鴨寮旁，旁邊還有一輛沒掛牌的農用小發財車。

  謝深悅一下車就好奇地東看看、西看看。這裡環境樸實，空氣裡帶著海水的咸和動物排泄物的味道，連吹來的風都帶著粘膩感。

  「過來幫忙拿東西呀。」甘丹站在車後喊他。公公婆婆買了一堆禮品讓他們帶回來，粗估十份跑不掉。

  「阿丹，你回來啦？」叔叔聽到車聲走了出來，一看到謝深悅，突然後退了一大步。「你……是阿丹的男朋友？」

  「是啊，叔叔好。」謝深悅笑著打招呼，本來還不緊張的，可一聽到叔叔出聲時，心都快跳出來了。

  原來這就是見家長的感覺啊？難怪甘丹到他家時會那麼害怕了，萬一叔叔對他不滿意，私下跟甘丹說這個人不好該怎麼辦？

  他長得應該還可以吧？幸好工作還算說得出口，雖然在公司還是一名菜鳥業務，但至少公司名稱不會太難看。

  「叔叔，我回來了。這是我男——」不能說是男朋友了，但是要叫她喊老公她又喊不出來。甘丹笑著把這部分帶過去。「他叫謝深悅，深坑的深，喜悅的悅。這些是他帶來的禮物，我幫你拿進去。」

  「人回來就好了，買這麼多——」叔叔看兩人手上提滿了東西，挺不好意思的，連忙開門讓他們進去，看到跟他錯身而過的謝深悅，嘴巴都合不攏了。「你好高喔，幾公分啊？」

  「一九四。」謝深悅報了個數字，跟著甘丹走進叔叔家。一進門就見到神明桌，讓他想起了小時候爺爺還在，就是住像這樣的房子，頓時有了親切感。

  「回來啦？」嬸嬸從廚房走出來，一看到謝深悅也嚇了一跳。「哎喲，這是誰呀，這麼高？」

  「阿丹的老公啦。飯好了沒有？」叔叔想到他們已經先登記了，便改了口。

  「哪有那麼快？我才剛削完南瓜皮呢。」嬸嬸仰頭打量謝深悅，那表情實在難以形容。「不會是租的吧？」

  「不是租的，我真的是甘丹的老公。嬸嬸你好。」謝深悅微微一笑，心裡猛喊yes，看來外型這關是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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