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4頁
2023-09-06 12:58:16 作者: 嗑南瓜子
薛凌心中戾氣大緩,進得寢居脫了外衫躺在床上。她是……甚少想起過丁一,再想當時一路跟著的人不少,可能撿的也只有這一個。
要回去,能撿的還是撿一撿,撿回去也與魯伯伯葬在一處,都在平城外。
幾個呼吸間,她便睡的熟。翌日晴好,早膳後,照例有人來報朝事,卻道是「朝間只議了祭天,別的,都沒了」。
薛凌本已不在意這些,由得他說什麼,都笑笑稱「知了」。那人又絮叨幾句,她方知,離京兩月,魏塱倒有一月半沒開朝事。
東南戰事不休,西北各自稱反,確也沒什麼要議,揮退來人。薛暝上前道「香燭冥錢都備了,園中馬車也有空餘,隨時去得」。
薛凌看過天光,興致盎然喊「那走」。起身後又道:「順路我想去佛殿看看,你我都穿素些。」
薛暝點頭,瞧她今日原是底下丫鬟撿的衣裳,翠衫絳裙,大朵大朵的水蓮花燃在身上,燦爛明媚。
薛凌換了套灰素袍子,作男子樣挽了髮髻,親拎著一籃子冥物往壑園外,人上了馬車忽地記起,離京時,那個車夫張二壯死在了路邊,壑園裡平白少個牽馬的,回來居然沒人問起。
她撩簾,縫隙里看今日趕馬的是個花白鬍子老頭。老頭好,活了一把年紀,總該知道啥叫不能自尋死路。
隱佛寺還如昨,正門走不得,車馬行至後偏門,便要行路登階上去,再過叢林方至後山荒野處。
兩月不來,又是草莖亂橫,夏日裡,還吹開些不知名黃的白的野花,斜七豎八擋在道兒上。
薛暝攔住薛凌,自個兒走在前頭,邊走邊將枝葉往兩旁順開。薛凌笑道:「我看別的墳頭也月月日日沒斷過香火,那些人是從哪走的,天上飛的不成。」
薛暝隨口:「多半是下人來往,且焚了就走,深一腳淺一腳踩過就算了,草長得快,攔路也正常。」
薛凌跟在後頭揚了揚籃子,嘟噥聲輕:「我也沒說不正常啊。」
好不容易行至老李頭墳前,墳頭土地還算乾淨,想是隔三差五的就有火燒,草木都學乖了,避著這塊地兒長。
薛凌放下東西,理了理衣衫,正經跪在地上,往籃子裡尋了火摺子出來,又拿香燭點燃,雙手奉往碑前。
青煙繚繞往上,她叩了個首,笑道:「咱們真的要回去了。」又去拿黃紙引燃,喊:」對不住,我以前總想,你七老八十歲,死了是個喜喪。
那……那算不得,怎麼也得是個壽終正寢是不是。」
籃中冥帛取盡,她對著一堆熊熊再叩首,道:「以後我就算了,你跟我回去吧,我去接丁叔,他跟你跟我,一起回去。」
算了算了,存善堂里老李頭喊「算了」,她又不肯算了。
今日還不肯算了,說什麼以後。
薛暝撇臉往一旁,來這麼多回,他只見薛凌時有傷懷,不見她跪過,這會……不知如何是好。
火勢漸微,薛凌起身如常,笑道:「好了,咱走吧,算卦的找的如何?」
薛暝側身避開,讓她行在前,說是「周遂在辦此事,回去就該有消息了」。
薛凌拎了籃子,空蕩蕩晃悠了兩下,道:「哎呀,忘了,我要去拜佛,咱們好歹是備倆果子,這空手怎麼去。」
薛暝蹙眉,實沒料到她真生了拜菩薩的心腸,一時為難,想說不然去哪找些。薛凌又隨性道:「算了,算了,量來也不會怪罪。」說罷將籃子塞與薛暝自個兒走在了前頭。
其語間豁然,分明,也沒把菩薩放在心上。
亂象已久,京中雖然安樂,實則各處戒嚴,隱佛寺本就少人能進,又因年初祭天牽連到黃家案中,更是香火衰敗。也就是多年風雨屹立,不然沒準房頂都讓魏塱掀了去。
薛凌近半年來過數回都只在後山荒地打轉,現踩腳進了前院,見以前念經的和尚,敲鐘的大師都不見了蹤影,奇道:「怎麼這也長草了。」
薛暝輕道:「或許是,來的人少了。」
薛凌轉瞬想透其中緣由,卻是朗聲笑稱:「好極了,看著礙眼。」
她對這地也熟,徑直往文殊殿去。隱佛為大寺,四菩薩各有其居,與金剛天王齊列,佛在其中,同稱大雄寶殿。
薛暝一路跟著,走到門口,見她頓腳,似猶豫了片刻才進屋。這裡也冷清,不見信徒來拜,只有個年輕和尚坐在最角落裡閉眼敲著木魚。
薛凌行至蒲團前,仍沒瞧著他睜眼,索性也就當這禿頭不存在。她看座上文殊駕青獅,身紫金色,形如童子,五髻冠其項,而左手執蓮,右手持劍。
果然是,和齊清霏拿的那把一模一樣。
分明是些枯骨死草,朽木泥胎,怎麼天下各處,都捏出同一個模子來?
薛凌抖了抖袖,將雙手至胸前合十,薛暝只當她要拜佛求願,卻見薛凌又緩緩分開,掌向文殊,像在推開一扇無形的窗。
她將那些前塵舊恨盡數推到菩薩面前,恩怨在右不平意,疤痕在左難癒合,道:」伱看見了,看清楚,我只差一個。
你且讓我看看,你那把劍,究竟能斬斷什麼東西?」
------------
第1094章 常
一旁木魚「咚咚」聲不緊不慢,那和尚,就沒睜過眼。
事畢二人繞回後山,馬車回到壑園已過了晌午,隨意傳了些吃食,周遂領了個五六十歲仙風道骨樣老叟來,說是尋的「道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