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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12:58:16 作者: 嗑南瓜子
    薛暝為難站著未動,她指了指馬,嘶啞道:「現在去,現在去。」

    薛暝長出一口氣,冷靜道:「你在此處等我,我很快就會回來。」他想無非生麻,尋常人家破衣總能切兩件來,只要看著有煙火處,去討幾寸便是。

    話落隨即牽了馬,卻不想此地荒蕪多年,本就人影難尋,而今起了戰事,再往南處些貧民也逃難逃的七七八八。

    他也不敢往寧城向去,怕趕上了胡人兵馬要被扣住,只能往東走,跑了三四個時辰才見著一縷炊煙,上前問,獵戶回說是「從來沒聽說過啥喪服,麻衣是有,只是幹活兒的,都是短衫子,家裡婦人沒縫過長的,去年曬的麻布倒還有些,就是糙的很。」

    拿出來一看,不是喪事需要的白色,貧家無漂染,是生麻最原始的草灰色,薛暝顧不上挑揀,丟下銀子抱了兩匹急往回趕。薛凌還在原處,小小一團,屈膝坐著,和門口風沙融為一色。

    早間來時,太陽在東尚紅,這會已在西天半掛,薛暝上前下馬,輕道:「只尋了一些布。」

    她掙扎著起身,仍是搖晃一陣才站穩,臉上淚痕已干透,好像連哀戚都不復存,漠然接過薛暝手間東西,抽出一匹來隨意往身上繞了,拿著剩下的直往魯文安葬處去。

    薛暝怕她嫌墳塋粗糙,且追著解釋道:「遠了不好,我看這裡……」

    薛凌打斷道:「這裡也好。」她聞著四周有腐爛腥臭,這半月大大小小不知死了多少人,也不知丟去了哪。白日裡太陽曬著草木味濃,晚間天一陰,風來俱是死氣。

    「有火嗎?」她伸手問。

    薛暝忙取出個火摺子給她,薛凌呼吸要跪,又繞了幾步才屈膝,吹燃了火摺子要往帶回來的那幾匹麻布上湊。

    薛暝道:「不若往正面來。」他指了指腳底下,提醒薛凌跪錯了方位,跪到魯文安身後去了,解釋道:「我想,他定是想日夜看著此城,所以……」

    薛凌頓了頓,起身道:「你說的有道理,挺好的。」又轉回來,重新跪下道:「是我想岔了,人死不都是頭朝北麼,早知該往南門去,免得他成了個倒坐菩薩。」

    她早間只瞧得大致方位,並沒看見薛暝如何埋,這會也是憑新土確定的地方。

    薛暝侷促,他也沒給人下過葬,如何還有頭朝哪邊的說法,倒坐菩薩……倒坐菩薩是反了方位。

    他慌張解釋:「這……我……我不知,不然……」

    薛凌心灰意冷,嘲道:「也許是我記錯了,北首,三代之達禮也,無妨,反正棺材都沒一副,倒也不必糾結這個。」她將手中麻布片片點燃,覆在墳前。

    許久後道:「你看,我先燒在這,我行喪禮,等我殺了魏塱,我就回來,必定穿著守你十年八年。」

    她顫手去攏黃土,想將墳塋再壘高些,越攏越快,反那墳頭怎麼都壘不起來。

    薛瞑按住她手,看指尖處全是血。她自涕泗橫流,仍咬著牙道:「我很快就會殺了他,我很快可以再來,很快。」

    菩薩因何倒坐?他說,眾生不肯回頭啊。

    他的小崽子,怎麼也不肯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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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0章 常

    她抽出手,伏在地上,昏昏暮色里切齒過往,後悔許多時候沒換條道兒,好像差之一厘,就能錯開今日。

    然後在這,無比執著的把今日……再變成明日錯不開的過往。

    薛暝又候得片刻,夕陽退盡,雲翳已見星光,他看了看墳頭灰燼,心中暗道:既然她要走,不如你早些放她走。

    想罷取了水囊給薛凌,道:「咱們要走,就走吧。」說不上是不是幻覺,他隱約聽見有狼嚎。倒是知道原子上有狼,只是這種畜生,按理說不敢靠近人聚集的地方,在胡人帳子裡幾天,從來沒聽到過。

    薛凌接過水囊,往土丘前倒了一些,空洞問:「我要走嗎?」

    薛暝忙跟著跪下,道:「那我們不走了?」好像回去也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他總是分不清她要去哪,但這位魯伯伯不惜一死都希望她別走,那別走未嘗不好。

    一瞬有南山田園過眼,這日子不太平,但肯定有個地方能安頓,好好的,閒下來。

    養只壑園那樣的貓兒,他看她喜歡的不得了,特意打聽了是什麼樣的貓崽兒才能長成這樣。

    薛暝急道:「此處無人,我們快點走,他們追不上的。」

    薛凌將水囊遞給他,薛暝緘口,拿著水囊垂眼道:「你……總要吃點東西……啊……」他臉上濺了些什麼,下意識一顫,看見恩怨將薛凌左手釘穿在地面上。

    沒等他反應,薛凌隨手將劍收回袖裡,起身揚手道:「你看,我說了,我很快就會回來,到時候賠給你,一定賠給你。」

    說罷轉身往拴馬處去,薛暝看地上鮮血,忙追上去替她粗粗纏了幾道。這一路無話,深夜才趕到寧城處,拓跋銑看見她手上暗紅布條,只嫌她來的晚了些,沒瞧著熱鬧。

    道是「怎麼那姓孟的,跑著跑著,轉向了,要去追吧,又不知他往何處,不追吧,你們漢話怎麼說,煮熟的鴨子飛了。」

    他問薛凌:「伱說,他去哪了,怎麼不往寧城來。」

    薛凌道:「我又不是他肚子蛔蟲,我怎麼知道他去哪,我若是知道走的是他……」

    這法子好像不錯,她笑笑道:「我早知道走的是他,該將一干人等殺乾淨,無人領兵,他不走也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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