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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12:58:16 作者: 嗑南瓜子
    再念及蘇凔曾說「他悟了」,薛凌更添自在,一邊揉著貓子,一邊道:「總算要去的破地已去了兩處,萬事開頭難,可算是熬過了一大半兒,難完了。」

    話語已是尋常絮叨,薛暝站著微彎了腰,一併盯著地上「呼嚕」貓,輕答了聲「嗯」。貌若他也想不出別的話再來勸薛凌。不過原以為那個「蘇」字的紙團是指蘇遠蘅處,沒想到指的是蘇凔。

    這人,不該是姓宋麼。

    都好,由得姓什麼,她說姓什麼就姓什麼,園中濃夏正好,淡妝濃抹皆宜,耳旁喧囂有風,眼前安寧似夢。

    雲影天光一色,京中風景兩處,薛凌手中黃色漸濃,溶成京郊飛揚彩旗,飄的稀奇古怪。

    祭台上人群忽合忽散,失智一般從辰時瘋癲蹦至現在。青面獠牙的魃具遮掩,寬大宣袍罩身,分不清男女。魏塱坐於高台,看的昏昏沉沉。

    行一場儺戲,便能請神驅鬼,安北定南?

    眾臣子說能,他這個天子,已然說不得不能了。以前霍准在在,他說不得。霍准死了,昭淑太后在,他也說不得。

    好不容易倆都死了,他坐在這,看著個中荒唐,依然說不得,真是個怪事。

    四周高僧圍坐,念念有詞,祭師如穿花蝴蝶,在人群里來回遊走,魏塱低聲身旁站著的司天監主事:「還要多久」

    唐毓躬身道:「啟稟陛下,至日中方歇,午時為盡。彼時陰陽交替,天地輪迴。日斜復……」

    「報」一聲急喊打斷他長篇大論,唐毓頓聲,略側頭見守值的御林衛攔著個卒子模樣的人,心想此等場合,應無人能與自己爭鋒,迴轉來躬身再要敘話,魏塱擺了擺手,指著那卒子道:「你來……你來說。」儼然有些有氣無力。

    御林衛撤下手中長槍,那卒子向著魏塱,步步登上高台,屈膝跪地,雙手呈了文書。

    魏塱看封口附了箭簇,已知是兵戈之事加急成文,卻不知是何處來的,連等自個兒回去都等不及。

    他自伸手接了,剝了箭簇打開,隨即臉色鐵青。四周眾人竊竊相顧不敢言,片刻後魏塱一手將文牒合上,怒道:「回宮。」

    隨侍太監急喊:「陛下回宮……」李敬思忙調轉了刀頭,吩咐底下人前往開道。

    唐毓尚沒反應過來,忙跪倒在地,叩首道:「陛下,現祭祀之禮未完,陛下何故離去,若德行有失,上天降罪,臣等如何擔待的起。」

    魏塱側臉,看著三步之外即是李敬思腰懸佩刀。他捏手成拳,晃了兩下腦袋方將心中殺意勉強壓下去。

    再看四周文武盯著自個兒,笑道:「朕嘗聞,《治期》有言,世謂古人君賢,則道德施行,施行則功成治安;人君不肖,則道德頓廢,頓廢則功敗治亂。古今論者,莫謂不然。何則?見堯、舜賢聖致太平,桀、紂無道致亂得誅。如實論之,命期自然,非德化也。」

    他伸手指向祭台處,不屑道:」教之行廢,國之安危,皆在命時,非人力也。夫世亂民逆,國之危殆,災害系於上天,賢君之德,不能消卻。

    古仁惠盛者,莫過堯、湯。堯遭洪水,湯遭大旱。水旱,災害之甚者也,而二聖逢之,豈二聖政之所致哉?

    天地歷數當然也。以堯、湯之水旱,准百王之災害,非德所致,非德所致。」

    仿若台上癲狂,蔓延至天子身徹,文武四載,始見君王失態。魏塱以手指天,面色赤紅,怒道:」非德所致,你們聽見了嗎?

    准百王之災害,非德所致。

    非朕失德,非朕失德。

    你們在這裡跳,繼續跳,看看能跳出何方鬼神,何方鬼神敢來誅朕。

    你們大可在這裡跳上三年五載,等沈元州大軍攻破京都,咱們君臣一路……「他真失了氣力,垂首頹然道:」咱們君臣一路,都作黃泉亂魂。」

    底下眼神交匯,各自無言,敲鑼的一聲脆響,李敬思聽見魏塱近乎無聲:「沈元州反了。」

    那隻手帶著一片明黃跌回地上,軟軟捏在薛凌手間,丫鬟來往間夸「這貓可真是乖巧,這才幾日,園中人人摸得。」

    薛凌含笑未作聲,薛暝瞧她實在喜愛摸樣,溫吞道:「不若我去尋只好的,以後也養一隻。」

    薛凌許久未答,薛暝正恐她不喜,到底自己逾矩,這等失了身份的話,不該自己說來。

    忽聽得薛凌嗤了一聲,淡淡道:「養它作甚,麻煩的很。」說話間已起了身,臉上多了冷色。

    薛暝垂首稱是,又聽她道:「我只想看看所謂天數,你瞧這貓,被卡的上下不得。我要救它,它反要咬我。等我救得了它,它就這般模樣,萬物芻狗,多的是如此分不清好壞的東西。」

    一邊說著,一邊邁步往屋裡走,薛暝聽不出個中所以,沉默跟在身後。再聽薛凌道:」我觀世人,無外乎此貓。我動手時,難免要被人嫌。

    等我事成,他們就要躺到我腳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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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30章 洗胡沙

    她回頭,像在給荒唐張狂添一個合情合理的註腳:」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時無英雄,我且來當個聖人。」

    話間淡漠滄桑,渾然看透世事,真得了道。說罷垂目往門裡去,薛暝回頭,看那隻貓還仰面躺在原處,黃澄澄的一攤。

    也對,他想,凡夫俗子,草芥而已,真能如這貓兒一般,也是種運氣。若是屋裡姑娘作了聖人,未必不是世人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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