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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12:58:16 作者: 嗑南瓜子
他是有些武藝在身,往來在京中還略負薄名,只凡夫俗子,未有通天徹地之能,今夜無論如何,是出不去了。不然,楊素估摸著還近不了他的身。
樊濤將匕首拔出,沒等血噴,又連捅了三四刀。楊素斷氣之前,已然眼前一片漆黑,再瞧不見城中火光,只聽樊濤嫌惡道:「敗軍之將,喪家之犬,敢來責我?」
說話間,似乎又捅了好幾刀。
大抵是臨死之人,連疼痛都模糊,只樊濤覺得肩膀處有什麼東西硌的慌。
是什麼呢?
他吞著喉頭湧上來的血,努力使自己清明些,肩膀處有什麼東西硌著自己,那種不舒適感比胸腹處的尖利更難熬。
是什麼啊。
該是樊濤的手,應該是樊濤的搭在那,免得自己躲閃。只是,人手怎會如此硌人呢?
好像耳朵也不好使了,至少他再沒聽見樊濤說點啥。四肢百骸都在失去知覺,唯有肩膀那處還是火辣辣的像在燃燒。
莫不是城中的火燃進來了?他再咽不下洶湧而出的血,也無法再坐穩,恰樊濤丟了手,大概是知道此人已然必死無疑。
楊素整個人栽倒在地,鮮血四散溢開,帶走肩膀灼熱,他到底是知道什麼東西硌著自己了。
不就樊濤手裡還捏著那張輿圖麼。
好怪,鞣製過的皮子,摸起來軟的跟棉一樣,真真是人要死了犯糊塗,怎麼就覺得,方才是數千根針在扎。
不就是,那張繪著暗河的輿圖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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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4章 不知春
楊素氣息未絕,樊濤轉身隨手將短匕丟在地上,卻還牢牢握著那張輿圖,雙手交疊與眾人道:「諸位,黃兄的頭顱,我還了。」
楊素伏在地上地,眼睛死死盯著樊濤的鞋尖,再無怨恨不甘,反生輕蔑嘲弄。只說是那麼扎人的東西,樊濤捏的如此緊。
被扎死,也只是早晚而已。
只屋內叫好如眾,再無人關注於他,又聞得三倆腳步聲簌簌來回,有人行至楊素身邊,果真是拎刀將樊濤人頭切了下來。
一時更添人聲交疊,有說死的好,有說屍身丟去餵狗,並無誰置喙,樊濤那聲「黃兄」是自抬身份。
這場火,直燒到五更天末方逐漸式微。城南漸有三五人影冒出,而後又增七八,始聞泣聲怯怯,隱見天光時,城中已是嚎啕咒罵如雷。
尚有些氣力的,皆是攙扶著一路越過斷壁頹垣往城北而去。樊濤早安排了人在此,願意去往別處求個活命的,一律發銀二兩,糧食一斗。
老弱喜不自勝,倒忘了,這些錢銀,本就是城中收刮而來。現如今還之於民的,不過十之一二爾。
而大多數青年男子,則被幾句豪情壯語勸下,今天子無道,凡英雄者,當起而誅之,攜三尺之劍,立不世之功,豈學鼠輩倉皇出逃?
昨夜大火後,城中兵馬精銳盡出,直追殘敵二三十里,晨間正陸陸續續縱馬回城。
看那些人,鐵甲寒光,馬蹄生風,端的是氣派,再看自身,妻兒不保,父老難安。當今天子,竟然給百姓下毒。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如此,又有何處能去?
只得一聲「反了」,大樑上下,處處都在喊「反了」。
楊素臨死想看見的那縷旭光始終沒來,辰時過半,垣定飛雪如絮,不足一刻,放眼四周已是潔白一片。
京中亦是銀裝素裹,果真如那張二壯所言,四更天裡下了場雹子,指頭大小的冰粒噼里啪啦落了小半個時辰,等到五更初初,魏塱已在糾結要不要取消今日朝事。
皇帝更個朝服的功夫,太監屋裡屋外來回跑了好幾趟,終了笑道:「不到刻度呢,陛下您看……」
不到刻度,說的是院裡的計雪器,祖宗有訓,雪厚半尺則罷朝。今日雪來的大,卻是下的晚了些,眼看著時辰已到,地上尚不足半尺。
魏塱小有失望里多少還是記起些寒來暑往,蹙眉暗忱這流年不利,怎麼暖春如許久,突兒就飛雪了。呆會朝事上,不知又要幾處災幾處禍,幸而……
幸而昨日垣定傳了喜訊來,勉強壓得一壓。橫豎這朝事是躲不過,捂著個手爐上了龍輦往金鑾殿上去,身后妃子媚聲喊了恭送。
自上元日黃家造反,後宮諸人就沒幾個得見天顏,聽說是昨日打了個大勝仗,這才換了一夜心猿意馬,不怪那小妃眉眼含春。
孰料魏塱才剛走沒多久,後面小太監一聲驚呼,拍著大腿連喊了兩聲「哎喲」,小妃正在妝檯洗漱,循聲轉過去,瞧見一堆雪自頭頂簌簌落到床幔上,順勢而下,像掛了匹白幡。
一夜溫存帶來的得意頓時煙消雲散,那幾匹琉璃瓦,年前就見了裂,不知說了幾回,日日說換,日日未換。今兒終受不住雪壓,裂了開來。
皇家的房子塌了,說出去,得是個多大的笑話。她橫眉跺腳,仗著昨日恩寵大喝趕緊將負責此事的宮人拖去打死。
到底太監通透,上前嘀咕兩聲,只說宮裡的錢,得陛下批了文書才能支,今年多事之秋,換不了瓦,怪不得底下人。
出出氣也就罷了,做的狠了,萬一陛下面子上不好看,豈不徒惹不自在?又輕勸得兩聲,小妃方歇了心思。但看銅鏡里胭脂色濃,恨恨怨了一聲:「這些亂臣賊子,害得本宮連匹瓦也換不得,端地是該千刀萬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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