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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12:58:16 作者: 嗑南瓜子
那男子頭抵在地,道:「草民齊秉文,是為世言伯父之侄,恭覲天顏。」
魏塱笑道:「是嗎,齊世言口出惡言,中傷於朕。他曾為朕之臣子,雖辭身歸故,然今日於先皇文武面前,藐視禮法,欺君枉上。你以為,當如何處之?」
蘇凔從呆滯里回神,忙翻身叩首在地,求道:「陛下,齊大人怕是年老失智,一時糊塗,瘋言亂語,不足為信爾。」
魏塱笑而不答,那齊秉文不卑不亢,正色道:」民隨伯父啟程之時,家父曾殷殷叮囑,今天子仁德,方有百姓安居。有幸走這一遭,定要代家中父老叩謝天恩。
因伯父身體一直不見好,是而走的倉促。伯父唯恐趕不上先帝忌日,令草民連行水路,曾大半月在碧波上扁舟飄搖,未沾寸土。
民實不知為何伯父突而失智,只求陛下念在伯父對先帝追思深情,允其人死罪消,就……」
魏塱哈哈大笑,做無奈狀,指著齊世言屍首與旁兒人道:「聽聽聽聽,這齊世言不遠千里,千辛萬苦的跑到先帝面前,辱罵於朕,而今還要朕放他個人死罪消。」
蘇凔急道:「陛下……」
魏塱冷冷瞧他一眼,不知這蠢貨還在參合個什麼勁,再看他手裡還捏著半卷殘表,「呵」罷一聲,道:「蘇卿可是還要站來表上一表,也學著齊世言罵朕個禽獸不如?」
蘇凔沉沉喘過一聲,一手將那半張紙揉成一團,死死捏在手裡,跪倒在地顫聲道:「臣不敢,臣……臣……臣月余飽食俸祿,無以為君分憂,思之自愧,妄……妄圖以表……訴說臣意……不想……」
此番變故實在出乎他意料,瞎話編的有些勉強,說話間喘氣聲急。魏塱不耐,又覺得他過於侷促而有所古怪,逼問道:「是嗎?朕知道,以前齊世言在朝,你對他多有敬仰,現人死了,你在旁長坐不起,可是暗猜朕逼死了他?」
蘇凔叩首道:「陛下明鑑,臣,臣自幼習文,禽獸之死尚不忍見,庖廚之地從未踏足,實……實沒經歷過這等血腥之事,御前失儀,請陛下恕罪。」
這理由倒是合乎情理,李敬思上前一步道:「陛下,臣是熟知蘇大人的,他確一心修書弄墨,又逢重傷初愈,怕是一時心驚,不知如何自處,斷然不是與此老賊有何牽連,還請陛下明鑑。」
他雖知今日蘇凔本該命喪黃泉,但和薛凌一樣,李敬思與蘇凔也是有些情分在,眼見事情還有轉機,立馬站出來幫蘇凔辯解了一句。
這理由還算穩妥,魏塱對蘇凔為人小有了解,確是迂腐板正,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文弱書生,又逢上元十五被人砍了兩刀,現見齊世言腦漿迸裂,嚇呆了也說得過去。
更要緊的是,他與李敬思交好,而李敬思才表過忠心。今日場上這麼多人,忠心加起來,也不如一個李敬思的忠心重要。
魏塱神色稍緩,笑道:「敬思都這麼說了,朕再多言,豈不枉作小人,讓臣子寒心。既蘇卿身有不適,先行退了去歇著吧。」
蘇凔叩首道:「臣已失儀,豈敢再逾矩,禮未成而身先退。」
李敬思當他是還要再提薛宋案,忙輕道:「陛下開恩,阿凔先回去吧。」此時還能周全一二,一旦說出口,那他真是再沒辦法了。
然蘇凔已這麼說,魏塱樂得順水推舟,笑道:「禮不禮的,也不要緊了。你既不退,那且說道說道,如何處置齊世言?」
李敬思退後一步,暗暗嘆氣,唯恐蘇凔替齊世言作保,那老東西真的是尋死都不挑好日子,非得趕在這節骨眼,只怕家中九族都要被挫骨揚灰,圖個啥啊。
蘇凔恭敬行了禮,比方才穩當許多,道:「陛下明鑑,臣以為,可賜此賊金縷衣,玉綏帶,准其侄兒攜屍還鄉,風光大葬。」
一臣子上前道:「蘇大人何處此言,此賊無的放矢,口出惡言,碎屍萬段猶不解恨,豈有風光大葬之福,你是何居心?」
好好的忌禮所在,一瞬間成了金鑾殿。蘇凔又復往日唇齒之利,向著那人拱了拱手道:「何大人此言差矣,我正是一心臣子本分,固有此言。」
說著又轉向魏塱道:」陛下,請聽臣一言。古有達人之說,貴在自我,高情濟物,不綴塵垢。
凡其罪者,必有律可循,有法可依,有情可辨。齊世言年少入仕,曾為兩朝老臣,在位之時批膽嘔血,於國於民,從無紕漏。
陛下要治他的罪,只得不敬而已。然聖祖有訓,凡諫言者,面刺天子之過,是為良臣,上書奏表,是為忠臣,謗譏於市朝,是為異士,皆當以禮待之。
今齊世言面刺天子之過,先帝當前,是為良臣。既為良臣,何來有罪?」
有人開口相譏:「宋大人的意思,以後咱們做臣子的,都能無禮妄議君王了?齊世言不罪,天理難容。」
「羅大人慎重,妄議二字,重則泰山,輕則鴻毛。」蘇凔駁道:「有智子疑鄰而擅宣於口,是為妄議。有孩童辯日,嗤笑聖人無知,也為妄議,二者可同罪否?鄰何以待智子,聖人又如何待孩童?」
他轉向魏塱,拱手道:」陛下,去年齊世言辭朝歸故,臨行前不幸身染風痹之症,機能全失,京中人盡皆知。
生老病死,力所不能及也。國之賢才淪落至此,已然叫人唏噓世事無常,難道聖上還要苛責其身老心衰,因幾句不知所謂的胡話而治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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