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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12:58:16 作者: 嗑南瓜子
    她沒遇上,大抵是因為大家皆趕在早晚來,少有薛凌這般日昳時分給人燒香。雖說不是日中,好歹天時還烈,多少有點犯忌諱。

    人在邊緣處孤零零站了許久,方走得幾步到老李頭墳前,蹲下身擱了籃子。這一蹲,就再難站起來。

    她學著在寧城城外的義冢樣,先斟了滿滿一杯酒水灑向地面。

    杯中佳釀還在往下淌,薛凌心急火燎一手將杯子往身後丟出老遠,撩起衣袖就擦。

    老李頭是個大夫,向來貪生畏死,滴酒不沾的。

    地上春草早已消盡,只留些枯黃根莖蜿蜒蟄伏於地面。隔著一層布料與手掌皮肉相觸,粗糙硌人。

    她擦了好一陣,瞧地上那方土壤仍是潮濕模樣,顯然瓊漿玉液已入土,再也收不回來。這些天的茫然無措都湧上心頭,霎時跪坐在地,呆呆看著這一攏黃土。

    底下,底下竟埋了個人。

    老李頭,死了好些日子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薛凌終強撐精神,燃了香燭,笑著念叨:「反正你喜歡收著東西,不是前兒我不來,是乃是事多。如今一併賠與你,且當是發橫財。」

    說罷整個籃子裡的東西悉數扣了出來,一堆火燃的老旺,合著百十來根香燭散出的青煙直衝雲霄。若不是隱佛寺里經常火光大盛,怕不是得有人懷疑林子著起來了。

    她站起來,將那本六度集經也丟進了火堆。

    薛瞑再來時,卻不是自己駕車,而是個早間那個老頭顫顫巍巍坐在車架子處。薛凌已在寺門處等了一回,人倒是沒閒著。

    寺門往裡的走廊有丈余高的十八羅漢相分列兩旁,各羅漢處皆有瓜果點心供奉,恰合她今兒沒吃些啥,只說挑了自己看上眼的,隨便墊墊肚子。

    孰料這麼大的隱佛寺,供奉的東西竟中看不中用,比之她日常吃的東西不知差了哪裡去。拿得一塊啃一口便覺難以下咽,還以為是自個兒運氣不好,轉個面塞回去又拿下一個。

    供佛的果子,向來是要散給信眾或貧苦乞人吃的。進寺拜佛的香客自取一二也屬正常,是以並無僧人勸阻。

    正是知道這些,薛凌才多有放肆。薛瞑下了馬車,進到門裡,恰逢她將個果子摜擲在地上。

    薛凌耐心不佳,一連挑了十七八個皆是難吃非常,吃到後頭已是懶的再往回塞。如此來往之人皆是側目,幾個灑掃僧人也有了憎惡之相。薛瞑忙上前道:「小姐何事動怒。」

    薛凌伸手又抽了個果子遞給他,冷道:「你嘗嘗,給畜生吃,畜生都嫌遭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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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8章 庭前月

    薛瞑唯恐自己成了個畜生,不敢多聞,忙垂頭低聲道:「小姐先回吧,佛門重地,放肆不妥。可是餓了,馬車上有茶水點心備著。」

    一個僧人匆匆而來,腳步聲極響。薛凌手還伸著沒收,斜眼瞧過去,卻見那和尚全無慧安師太般慈祥,一張肥臉油光滿面,不似個正道菩薩,更像個啖肉偷香的地痞無賴。

    那人正是聽了底下稟香客生事,過來一瞧究竟的。孰料薛凌是個芳華小娘子,所謂鬧事,好像也不過是多拿了兩果子,當下沒作言語,只面上有些兇惡。

    到底來往人多,薛凌瞟過便做罷,輕哼一聲,丟了手上破爛往門外走。薛瞑急忙回身衝著大胖和尚賠了兩句不是,又不動聲色往寬大僧衣袖裡塞了幾張銀票,這才快步來追薛凌。

    二人皆上了馬車坐定,趕車的老頭子一聲吆喝。薛瞑一邊從食盒裡往外取東西,一邊道:「幾個果子而已,小姐……何故介懷」。說完斟了一碗茶水遞給薛凌道:「當心燙。」

    伸手不打笑臉人,薛凌雖還略微帶怒,翻個白眼仍是接了水,一口灌進喉里,就著杯子去掀了窗簾,望著外頭道:「我吃的喝的,合該都是好的。今兒個咬了一嘴屎,沒掀了那幾樁老泥樁子,算他們幾十年經沒白念。」

    薛瞑本是低著頭,聽見她氣呼呼的,忍不住偷著往上抬眼看。他的小姑娘,跟個炸毛的兔子一般,又凶又軟。明明說話如此遭人嫌,卻如此好看。

    十七八的小姑娘,真是喜怒都動人,任是無情……也動人。

    他失了本分,沒趕緊去續水。又沒徹底失了本分,說著所有下人該說的話:「小姐衣食,是該是最好的,原是小人思慮不周。」

    好多年沒見這樣的狗腿子,薛凌不可置信般猛然回頭,看過幾眼悻悻道:「算了,我是餓得慌,去辦事什麼也沒吃」。她自來無禮,卻又對別人的縱容極不好意思。

    今兒這一遭,也不為著餓與不餓。無非就是剛從老李頭墳前剛過來,愁緒思念都沒散,撿著幾個果子全是又澀又硬的爛東西。想想好歹老李頭也要吃得這寺里一畝三分地,不由叫她氣不打一處來。

    薛瞑點頭稱是,連忙又撿了塊點心,用紙托著遞給薛凌。

    薛凌看著是味桂花綠豆糕,臉上盈出些笑意來。這玩意是京中甜味最淡的點心了,僅僅用蜂蜜漬過的桂花調味,不似別的,跟那砂糖不要錢一般的灑。

    咬過幾口,薛瞑又遞了碗茶與她。吃喝一陣,心下略好,薛凌奇道:「真是怪的很,我瞧那果子十分新鮮。一口咬上去,先是古怪的甜,還沒回過味,跟著就澀的發苦,皮又硬,瓤又酸,我以前在冰雪裡刨出來的草根也不見得這般難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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