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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12:58:16 作者: 嗑南瓜子
你看這些人,有什麼事不能算了?
算了不是與人算了,是與自己算了。
這輩子,就算了。
可老李頭終究沒那個氣力,老半天手還擱在薛凌衣角處抬不起來。他越是心急,越講不了別的,跟個假和尚念經只會「阿彌陀佛」一樣,他只能喊「算了」。喊著喊著,就又合了眼。
薛凌輕呼了一口氣,扭頭向一邊,端了碗來繼續舀著藥湯,一勺一勺灌進去,直至碗底透亮。老李卻再未醒,她輕手捏了被角,也沒拿托盤,直接捏著藥碗就躡步出了門。
才過拐角處,那碗被猛擲在地上,摔的殘渣飛出老遠。
綠梔那會賭氣跑走,卻又放心不下老李頭,送了藥也並未走遠,一直在屋檐下抽噎,碎瓷砸將過來,嚇的她一哆嗦。
抬眼看過去,薛凌手搭在腰間,臉上陰晴不定。似乎察覺綠梔在看她,也抬臉回望過來,雙眼半眯,眉尖抬了老高,綠梔不自覺往後退了半步。薛凌冷冷瞧了半晌,突然回神一般嗤笑了聲,走近了些道:「這模樣有幾天了?」
綠梔只覺煞氣滲人,亦不明薛凌何以冷漠至此,帶著哭腔道:「好些天了,也請了京中最好的大夫來,說是……」,說是什麼,她嫌晦氣,不肯再跟薛凌講,眼淚又跟著掉了一連串,怎麼抹都抹不乾淨。
薛凌抬臉看天,貌若渾不在意,道:「人近七十古來稀,也無妨,終歸有錢,除了要座皇陵來不及給他造,別的風水寶地,他指哪我埋哪就是了……」
好像這話一說完,自己也倍覺欣慰,再低頭看綠梔一臉錯愕,淚掛在臉上都忘了擦,薛凌又問:「你哭什麼?人都要死的。」
她指了指前院道:「趕緊將那些人打發出去,門關了清淨點,沒準還有兩天日子好熬。說不定就是一群等死的在這,閻王沒長眼睛,把老李頭都一併點了去」。大抵此話太過荒唐,說完便忍不住乾笑了兩聲。
綠梔向來知道薛凌反常,還是被她今日態度弄的有些驚乍,聽到說要將院裡求藥的人趕出去,先急道:「不行的,不行的,李伯伯說藥不能斷,他……他……」
「他哪裡就要埋了」,綠梔聲調突然變高,再沒似往日口口聲聲喊小姐,指著薛凌道:「你怎能一回來就胡說,你是去哪了,李伯伯天天都在問你回了沒,你去哪了。你殺了人……你就……」
薛凌一橫眼,綠梔瞬間收口,連退兩步,小聲道:「我……我……」,話沒說完,一跺腳繞開薛凌,急急衝進了老李頭房裡。
薛凌轉身看著門口,並未再跟進去。行至存善堂門外時,那聯子被悄無聲息的揭了下來。她早就說這聯子不吉利,媽的,還不如身有濟世手,心無懸壺心順耳。
她本不想急著去參合那些破事,原計劃回京了先在存善堂喝口熱湯,再回薛宅躺兩天。然一回到京中看見霍准一案的告示,就忍不住去了江府,打算問問順利與否,也好落個安心。
現卻覺得一切都慢了些,有某些念頭告訴她最該做的事情其實是陪在老李頭身邊,看著最後一個平城故人終老,可她走的義無反顧,都沒回頭多看一眼。
太慢了,一切都太慢了,她就是太慢了,她做什麼都慢了一步。她當天就不該忍著等什麼兩日後,她應該追著那幾人出存善堂,找個荒郊野嶺,或者登牆入室,只要不在老李頭面前……
她又開始悔的慌,悔的不是手上惡業,而是慢了。
所以現在她一刻都等不住,她再不會停著了。
難得蘇府不用翻牆,近日蘇凔沉冤昭雪,沈元州大勝還朝,兩樁都是蘇家的大喜事,眼瞧著先前斷掉的生意如流水一般又要源源不斷的續起來,自是正當賓客盈門時。
薛凌過去,連門都不用扣,小廝正恭迎另一衣著華麗的中年男子,身後家丁跟了四五個,看模樣不是蘇家常來常往的商賈之士,倒像個官職在身的。
可京中即便是個衙門分堂,那當官的帽子壓下來也能砸死人,與蘇家有何事要談,只管召人上門便是,遞個請柬,已是抬舉蘇夫人,哪還能親自跑上門。
薛凌認真打量了一眼,防著日後見面認不出,瞧人進去後,跟著挪步到了門口。守門的見是她,先愣了一下,當即堆笑道:「小姐回來了,夫人真是料事入神,那會才傳話來叫小的們留意著呢。」
話畢交代左右看著門,伸手請薛凌往裡親自跟在了身後。薛凌輕「哼」了聲並不作答,而今蘇姈如跟江府倒是蜜裡調油了。
她回來之前並不曾知會誰,到了京中也只去得江府一處。蘇姈如若真料事如神,也不至於被霍雲婉反將一軍,逼得方寸大亂。既然沒這能力,明顯是江府先派人來傳了話。
兩廂對比,倒是江玉楓料事如神些,算定她要往存善堂去,才特意給蘇夫人先透聲氣。大抵是覺得老李頭時日無多,沒準薛凌要耽擱些許,讓蘇夫人往宮裡傳個信,穩穩霍雲婉那邊。
這些細枝末節於薛凌不甚緊要,只先前既有人進,蘇姈如免不了陪客,來迎她的是蘇銀。帶入內堂奉了茶水點心,一貫的眉開眼笑喊薛凌歇息片刻,舊時閨房未改,長途勞累,要躺一會也是行的。
薛凌充耳不聞,隨手拉了椅子坐下,撿了桌上閒書來翻。約莫等了半個時辰,未見其人,先聽得蘇姈如嬌聲喜道:「落兒何時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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