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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12:58:16 作者: 嗑南瓜子
不過立馬叫人去傳信停手,卻並不是石亓的面子,而是這事兒本身就已經快接近尾聲。羯族十九個大部首領僅餘二三,而部落屠殺也進行了好幾個。
群龍無首,又有大批空白原子多了出來,拓跋銑交代的事兒已經辦完了,呼延巾順水推舟賣個人情,僅僅是何樂而不為罷了。
天亮之後,拓跋銑在準備最後一次攻城,昨夜石亓到達呼延巾處時,寧城周邊已經開始有風聲說胡人要撤兵了。
消息當然是拓跋銑主動放出去的,添了些似是而非的理由,信與不信都由得人去。這兩日攻城進行了七八次,有夜間,有日中,不得其果是意料之中的事,倒也不甚惱怒。
清晨呼延巾來信說石亓已經在受傷了,另外拓跋銑猜漢人皇帝的任命文書應該已經到了寧城,這幾日沈元州縮在城內只守不攻,多半就是缺那一紙文書。文書一到,漢人必會開城進攻,到時候傷亡太大就不值得了,不如早撤早安樂,給沈元州的恩德更大些。
對於這些上位者來說,可能成千上萬乃至數萬人才叫傷亡,區區上百張臉完全不值一提。可寧城北城牆下屍體七零八散的,也堆了厚厚一層。
胡人沒有打掃戰場的習慣,沈元州又不敢擅開城門。再是天涼,血水腐爛和屍體灼燒的氣味夾雜在一起,也許比一縷狼煙還遠。
京中吩嚷也歸於平靜,兩三天下來,該抓的,該殺的,都料理乾淨。大獄裡門深強後,婦人罵街,小兒啼哭一概傳不出去。
薛凌已經醒了好久,只是覺得周身疼痛動彈不得。先在原地躺了半個下午,又挪到平城城牆下靠坐著,嘴裡嚼了大把的草根。
並沒有狼來,野獸怕火。這把火,連天都燒著了,如何會有狼敢來。她在那從天明坐到天暗,從天暗又坐到天明。
胡人還沒有撤兵回來,所以寧城守住了嗎?難道沈元州沒去?或者去了也沒守住?申屠易究竟有沒有把石亓弄回去?
她聽不見寧城戰鼓聲羯,聽不見京中退朝聲急,聽不見石亓與呼延巾力爭聲怒,她坐在平城底下,看著她終其一生想要回到的地方化作遙不可及的煙雲。
你看,她造出來的這個時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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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4章 袍笏
未曾發生的事情,就算不得錯處。
所以無人會在日後想起,倘若薛凌未殺霍雲暘,寧城只會城門大開,霍雲暘大概且戰且退,而魏塱進退兩難。
發兵增援,恐霍雲暘連手拓跋銑埋伏沈家,不發兵,則胡人一路南下,霍雲暘藉此造反。到時中原境內,小兒夜啼應比現在悽厲的多。
人只看見,她在舉足輕重的時候,為私慾斬殺朝廷大將。
兩個日夜後,城內火分明已經燃盡了很久,但薛凌隔著厚厚城牆,仍能聽見裡頭噼啪作響,間或有斷壁頹垣轟然倒地的聲音。
又不知過了幾時,手撐著地面才艱難爬起來。從城北跌跌撞撞走到城南,約莫花了半天功夫。以往即便不騎馬,她上躥下跳的,一個鐘頭能跑倆來回。不過城中灰燼焦木到處都是,幾條主街都覆往日平攤,也確然難走。
霍雲暘那厚厚一疊信果然還在,埋得好好的,上頭壓著的石塊都沒怎麼挪位。薛凌手上沒兵刃,好在這幾日未有餘,刨過的泥土依舊鬆軟,略花了點功夫便挖了出來。
霍准那枚扳指也在,念及以後要用霍家舊人,總得有個憑證,那天她遞給霍雲暘看後,又一把搶了回來,一起埋在了這。
大抵是生死之間走了一遭,明明兩三日的功夫,再看到這些東西,竟然隔世經年似的。反正四下無人,薛凌哆嗦著將信取出來,一張張看了來,想試試能不能理出個頭緒。
她兩日未吃什麼東西,身體也不好,霍家機密事件本設計的巧妙,讀不出來也正常。人勞累極了,連和自己較勁的功夫都沒有。
信塞回去後,倒是那枚扳指在陽光底下光潤通透,一汪紫色像是下一秒就會開始流淌,難怪是霍准心頭愛物。她拿到手這麼久,還是第一次仔細瞧。
回京是樁困難事,平城五十里內基本無人煙,想要找匹馬掘地三尺也出不來。寧城那頭不知如何了,且莫說走不過去,就是過去了,未必還有好運氣從拓跋銑手底下活著出來。
那人眼裡殺意,薛凌瞧的分明。現在念想起來,尚有劫後餘生的齒冷感。一想到拓跋銑,在回京這件事上,除卻體力,更在心理上多了一層負擔。
自己回去,會像拓跋銑希望的那樣……殺了魏塱嗎?
薛凌支撐不住,在地又坐了小半個時辰,忽記起南門近處該有些兵刃未曾燒毀。城池糧倉處向來有架子,常年擱著各種亂七八糟的玩意,防著有賊人進門,值守的無兵刃可用。銅鐵之物雖也融於高溫,但尋常火焰,總能剩下倆破銅爛鐵,拿著不能用,當個拐杖也好。
她再次站起,挪動到灰燼裡頭,果真翻得一些有用的碎鐵出來。而且木樑底下有暗火,想想路上少不了需要火源,剛好包信的油紙可以卷個火摺子帶著。
此次不用憶舊,便找了近處水井飲了些水,拎著東西就上了路,走的卻不是寧城。那邊戰事正亂,過去前路未知,倒不如往安城方向些,然後奔著烏州走。只要一遇到人,剩下的事就簡單多了。她對這帶頗熟,也不擔心沒輿圖會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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