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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12:58:16 作者: 嗑南瓜子
最好的京中楮練,白如絲,滑如帛,上頭印章月余仍點墨未散,除此之外空無一字,正是薛凌送往拓跋銑的那一張。難得胡地轉了一圈,再到霍准手上,仍是光潔如新,未染半分牲畜氣。
拓跋銑當日看過之後作何未丟不得而知,只是鮮卑人死在羯人地頭之後,說兩族打不起來,估計普天之下再無一人會信。便是白丁庶子,亦要仗三分酒氣喊兩句「此仇不報枉為人」,又何況一眾身在局中的。
鮮卑說不打,難保羯人要以此為由,綁樑上船。羯人說要忍了,誰知拓跋銑會不會借題發揮。霍准本是焦頭爛額,直到這封蓋著骨印的白信到手,他早過輕狂年歲,仍要急走幾步,抵禦內心狂喜。
天助霍家,是天助。
幾個鮮卑人道:「霍相尋個找個懂行的一瞧便知,這拓印是石氏小兒子的正身印,印如今就在我家王上手裡,拿著印去取石氏一族性命不過如探囊之易,霍相還有何懼?」
薛凌仍搖的自在,她前後拿了拓跋銑兩枚骨印,只說華麗度不相同,並未去深究裡頭門道。中原名人雅士人均有個百八十顆印也不是大事,金的銀的玉的,誰還沒個嗜好呢。
而胡人憑證不多,骨頭類占了一大半。印各有其用,故而說是同屬一人,卻又細中有差。石亓隨身帶著的,說不得多重要,卻是他身份憑證。
她沒深究,霍准卻是再三核驗,即便他知道鮮卑人敢拿出來,就必定找不出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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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7章 余甘
霍府與鮮卑慣有往來,府中自是常年養有通曉胡文之人,且全然不是江玉楓拉出來的半吊子。只是正如霍准所想,拓跋銑既然敢拿出來,就多半查不出個所以然,又何況,那張拓印本就是真的。不過事關重大,他不敢憑猜忌行事,換了人再三確認,也說不上多此一舉。
這張京中送出去的紙,又毫髮無傷的被送回京中來。
薛凌在將印蓋上去時,還未經歷江府喜事,亦不知宋滄下獄,申屠易也沒找上門。她剛從鮮卑回來,正值春風得意,自是墨濃力足,一枚印上的紋路蓋的分毫不缺。
那鮮卑人大大方方遞與霍府,也未要收回去,霍准與霍雲昇仔細參詳,這上頭的印應是在不慌不忙的情況下蓋在紙上的,蓋印之人心緒頗喜,帶自傲之意。
古說字如其人,這拓印之事如不如人,則見仁見智。只印上內容確實能辨明應屬羯人正身印,花紋走向也是羯皇室一脈專用。
以霍准所想,若果不是印真的在拓跋銑手上,必然是用一次少一次,拿兩張蓋有印的皮子來證明一下,再把皮子拿回去還能廢物利用,犯不上白白浪費。除非這印……能讓他隨便瞎蓋。而且這紙,胡地少用,應是拓跋銑特意用給自己看的。
另外,霍府的糧還沒運過去,拓跋銑就敢蓄意殺人栽贓,找藉口起戰,只能說明他已經有足夠的把握,沒有霍家的支持,羯亦是鮮卑的掌中之物。
這兩族兵力,梁難有詳數,霍准也就無從評估勝負誰手。只是加上一個沈元州,鮮卑還敢有這個膽子,只能說明,那枚印卻是在拓跋銑手上。所以他才有恃無恐,不管霍家如何,先把死人塞去羯帳子裡再說。
有了這一重猜想,便是紙上空無一字,霍准仍能瞧出拓跋銑洋洋乎不可一世,於是乎覺得那蓋印之人欣喜自傲也是有據可依。
這拓跋小兒……今年年歲幾何來著?
他瞧向霍雲昇,又想起魏塱,這幾個人的年歲雖有參差,卻相差不大。幾年前,拓跋銑來京,也是著漢衣,行漢禮,恭喊了自個兒一聲相國大人的,果然方興未艾,來軫方遒。
胡人生來分化,至今未改,若拓跋銑能統而治之,確然有物可傲。只是如此一來,鮮卑與霍家,現況便無商量一說,唯剩通知之實罷了。
拓跋銑憑印屠光石氏一族不成問題,但胡人是全員皆兵。石氏一族死了固然元氣大傷,群龍無首,但要使其盡數臣服,必然也需要好一段時間。若梁趁此出兵,雖不是說鮮卑必敗,卻足以給拓跋銑添好大的亂子。他遣人來京,喊一聲求助確屬正常。
但霍准若不制止住魏塱,到時羯族已強弩之末,救無可救。鮮卑就舍了那點地先擱著,兵馬全數對梁,霍沈兩家誰上,都是個死。
不是死在鮮卑手裡,便是死在另一家手裡。
這情況拓跋銑都知道,沒理由霍准不知道。等與梁的戰事結束,鮮卑再慢慢去處理羯人那頭也來的及。反正兩將不合,仗也打不了多久,拓跋銑登位以後又不是沒南下過,再下一次,他不見得就要一敗塗地。
所以拓跋銑遣人來京,反倒來出了些施恩於霍家的味道。畢竟眾所周知,真打起來了,要死的那個多半是霍家。
霍准不好說惶恐,卻也非十分駭懼。拓跋銑確實能撇開霍家,就博個刀光劍影。可誰不想儘可能以最小的代價去換取最大的收穫。鮮卑如此花功夫,自然是不希望梁人打擾,好一口氣徹底吃掉羯。
那幾個鮮卑人來京亦是誠意十足,終還是怕羯死而不僵,想要霍家支持些。且鮮卑與霍家還有後事一說,這天下又不止那一片原子。拓跋銑肯定不想與霍家鬧翻了,讓梁人西北合二為一。
這生意……得做。
這做的理由當然是有怕死的成分在,更多的,未必不是霍家想活的更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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