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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12:58:16 作者: 嗑南瓜子
前路何方,含焉並不知道。機會稍縱即逝,由不得人多作考慮。胡人無紡織手藝,薄紗綾羅都是從中原討來的,下九流的地方,更是沒什麼好貨。夏季紗衣生硬,線頭能將人的皮膚劃出一道道紅痕來。
原是無需刻意,衣料既如此不服帖,只許稍稍鬆了系帶,就是大片春色昳麗。
放在三年前的梁境裡頭,你家女兒委身於胡人這種話說出來,怕是她那好脾氣的娘親也能三天三夜罵不絕口,誰也沒想到,有一天,這倒成了奢望。
她一刻心狂跳,戰戰兢兢跟著進了宮,又被拎到馬背上扔到石亓面前。一抬頭,羯族的小王爺眉眼深邃,身體修長。弱冠之齡的少年郎,如果不是個胡人,子之于歸,原並無大防啊。
她設想中的終結沒能如期而至,薛凌將那鮮卑人一劍封喉,而後石亓拔刀相向。
含焉求著薛凌時,不止是哀傷,還有羞恥。連她自己都驚訝,居然還能生羞恥這種情緒來。三年花開任折,她哪裡還會有什麼禮儀榮辱。
大概就為著這一點羞恥,她沒能如薛凌想像的那般對著死亡口不擇言,為著這一點羞恥,她帶著些不安,小心翼翼的跟薛凌講「我叫含焉。」
羞恥感沒什麼不好,它能讓一個人儘可能的避免做出畜生行徑。然自省即可,自責即過。人必自輕自辱,而後人辱之。仍是為著這一點羞恥感,含焉無法正面回答銀莊掌柜的問題。
她從哪來?從胡人身子底下爬出來嗎?
含焉壓根沒注意到那掌柜比她還方,只顧低了頭,聲如蚊吶喃喃。扭捏片刻,抬起臉,卻是俏臉紅透。張著嘴半天,「我……」字於唇邊繞了幾個轉也沒「我」出個所以然來,那掌柜先是慌亂,後又吃驚,漸而若有所思,到最後已是明顯變了臉色。
他也未必是什麼惡人,只瞧著含焉年紀輕輕,拿著這麼大額銀票,還說不清個來歷,就犯了疑。正要繼續問,含焉卻是一手將銀票搶了回去,丟下一句「我不換了」,見鬼似的逃出了門,和外頭進來的人撞個滿懷。
掌柜的「哎」了一聲,沒多留。他說的好聽是錢莊老闆,實際全付家當加起來,有沒有那兩張銀票數,還得合計合計。平頭百姓,多一次不如少一事,殺人放火有天收,坑蒙拐騙有朝廷,關他什麼事?
被含焉撞個正著的那漢子卻不肯罷休,含焉都沒影了,他還痴痴瞧著不回頭。故作隨意的問那掌柜:「那小娘子是哪家的,以前怎麼沒見過。」
掌柜卻還沒從剛才的事回過神,一面撥弄算盤,一面道:「怕是外鄉的,近百里哪能找出這麼秀致的嬌小姐。」
「她來作甚?」
「來錢莊還能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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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 昭昭
那男子失口笑了一聲,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並未回身,直直出了錢莊門,轉眼不見了蹤影。
錢莊掌柜一抬頭,正要招手打招呼,「哎」字說出口,餘下的話又吞回了肚子,手也愣愣收回算盤上。這潑皮他倒也熟,欠著莊裡兩貫錢快滿年了。只當他是要來還錢,想想平日遇到問一句還要推三阻四,現下上門恐是只有再借的份,歸還純屬痴人說夢。
管他是何緣由,走了少費些口舌。
含焉出了錢莊好一會仍沒找著去處,她不會騎馬,又一連數日大半時間都跟薛凌在馬背上,整個人疲憊的很。體力不支還在其次,心中憂懼更是要命。這邊塞城鎮本就小的很,不消時候,被她轉了好幾圈。終是下定決心,撿了個瞧上去略微像樣點的客棧,想落個腳再作打算。
她儘可能的學著薛凌的樣子,將一張銀票拍在案台上,道:「有什麼吃食撿些來」。說完又覺不對,趕緊補了一句「要間最好的房間」。
可惜的是畫虎不成,反類犬。其眼神飄忽,臉上恐慌難掩。
小本生意,都是家裡人操持,也沒什么小二。那年輕男子狐疑看了兩眼含焉,抓起銀票一看,趕緊進了後屋。好半天才帶著一老頭出來,卑躬屈膝頗有些諂媚道:「小姐,小店怕是找不開。」
含焉本是等的無比忐忑,聽他如此態度說法,不禁長出一口氣,只當是自己糊弄住了這人,勉強鎮定了些,道:「我身上沒散碎銀子,你們有就湊些於我,有多少便是多少吧。」
那二人相互張望了一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轉而老者便去了後屋,不多時捧著個袋子道:「只有這些了。」
含焉打開來一看,裡頭多不過二三十兩碎銀,比銀票的面額少了一半不止。但她不是薛凌,只想著這些就算坐吃山空都足夠撐個一年半載,何況自己身上還有一張。
當下狂喜沖淡了畏懼,一把接過來道:「就這些吧,餘下的算我在這盤桓幾日,你替我選個房間,我去去就回。」
她身上衣衫皆是薛凌逃跑那日為自己隨手備下的,胡地弄不著好玩意,還不合含焉身量。又經過幾日奔波,她自是穿的格外難受。且不管前路何方,總是要拾掇一下才能啟程。
她未必就是定下了要去找薛凌,只不自覺的想著該準備些乾糧行李才能上路。最好是在客棧里好生歇息兩天,問問有沒過往的客商,順路有個照應。也許不用兩天那麼久,孤身在這片土地上,心裡無端顫慄。
那店家歡天喜地的伸著手請含焉出門先去,道是「回來了必然一切妥當」。瞧著含焉隱沒在街角,才搖搖頭回身,想著這是乾的什麼活計。見天的請人往店裡走,請人外外走當屬頭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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