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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12:58:16 作者: 嗑南瓜子
    胡人圍城,城內小有戒嚴,雖還沒貼驅民告示,然緊張氣氛多少還是影響了百姓生計。那幾日,長街多是空無行人。含焉長於平城地界,對城內什麼情況不說瞭若指掌,總不是陌生。且西北邊境人煙稀少,姓氏單薄,多以趙劉姚居之。

    薛字,少見。

    能在鮮卑人圍城時還在城內的薛姓人,就更少見了。

    平城的人,誰還沒聽過薛家父子的名?然含焉顯然是不知道薛凌是個姑娘,她聽薛凌說自己是薛,只能猜到薛凌與薛家父子有什麼淵源,決然沒想到,救她出胡境的人,是曾經城裡一提起就咂舌的薛小少爺。

    可就這麼一點念想,已足夠她不要命的護著。而今猛然聽得薛凌是薛弋寒的兒子,她怎麼能放申屠易走。可她聲嘶力竭喊著「不能死的人」,其實並非是薛凌。

    她說的是薛弋寒,已經投胎數年的薛大將軍。

    世人皆知薛弋寒已經死了,她還要牢牢抓著申屠易不放,以一種讖言的口吻,如同一個狂熱的信徒,對著申屠易傳經布道。

    「他死不得……他死不得。」

    「他沒死,我有父慈母愛」

    「他死了……」

    「我就人盡可夫。」------------

    第326章 昭昭

    三年前的那場戰火,從未熄過,只是在這一刻才燒到京城,雖不過米粒星火,可誰也不知道能燒出個什麼窟窿來,

    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拓跋銑馬踏平城時,京中還是一片歌舞昇平。這城裡百年太平富貴,哪能是區區一場胡患可改?後西北支離破碎,天子罪己長跪不起,也不過,是朝堂多添了些口乾舌燥。

    迢迢千里,渭河天險,攔住的,不僅僅是胡人拓跋銑。能逃的,多不過百之一二,剩下的還有以萬數不能計之的梁國平民。皇城裡人人齊呼天子英明,國賊伏誅,那片土地上白骨露野無人斂。

    太遠了,那些城池離京中太遠了。

    遠到本就沒幾個人能看見,人的記憶還那麼短暫。魏塱撥糧免稅輕徭役,黎民隔三差五要喊吾皇萬歲,眾生十天半月須謝天子龍恩。不過區區數月,申屠易再去時,沿途已無夜夜慟哭。

    活著的人,盡數叩拜魏塱。惦念薛弋寒的人,都死了。

    所以不怪申屠易,不怪他巴不得薛弋寒早些死。早死了,沒準日子能一直像他看到的這般安樂祥和。也不怪薛凌,不怪她開始懷疑薛弋寒的是非功過。如果那半塊兵符物歸原主,是不是就沒這場西北之禍?

    京中還有悠悠眾口,或明說,或腹誹,或高聲,或私語,肆意評判誰才是千古罪人。只是,他們未曾在那場屠殺里停留片刻。

    他們不過是,道聽途說。

    含焉伏在地上不能起身,只努力仰著頭,目不轉睛的看著申屠易,口中念念有詞未停。大概是覺得多念幾遍,申屠易就能相信。相信薛弋寒死不得,薛弋寒的兒子也死不得。

    薛凌曾等過含焉死到臨頭的口不擇言,她無法狠下心腸扔下這個人不管,就私心想等到含焉出言不遜,好給自己找個藉口。只那時候眼見石亓舉刀縱馬而來,含焉也不過哭哭啼啼的祈求了一聲「請姑娘將我一縷頭髮帶回故土」。

    她不太明白含焉此刻近乎蠻橫的語氣是怎麼來的,只是這如同胡攪蠻纏的舉動,比那會楚楚可憐遠遠要讓人絕望。薛凌轉不得身,啞著嗓子什麼也沒說出來。她既不能喊含焉走,又辦不到求申屠易放了那姑娘,她站在那手足無措。

    一如當年,魯文安廢了胳膊。

    申屠易低沉著嗓子道:「誰死不得,你知道老天爺每刻要收多少人?誰死不得」?他調整了一下刀鋒,覺得自己的威脅已然十分到位。要是含焉再不放,別怪他沒提前打過招呼。

    含焉嘴裡喋喋漸隱無聲,仿佛被申屠易嚇住般。她緩慢縮回一隻手,放到自己胸口。申屠易以為她是死了心,長出一口氣,沒做催促,只等她慢慢離的遠些。

    卻不想含焉摸索著將薛凌紮好的布帶一把扯了,又飛快的去解衣扣外衫。臉上笑意合著眼淚同時蔓延開來,古怪到滲人。不等申屠易反應,她褪了上衣,又掙扎著要去解羅裙。

    她怕的要死,她想起幼年時聽些家破人亡的話本子,不過是隨口念兩聲胡鬼精怪活該天收,實際她根本就想像不出來家破人亡是個什麼滋味。她怕申屠易,她根本不認識這個人,且這個人是個男的,這個人定然不能知道什麼叫人盡可夫。

    她急著將一身齷齪公之於眾,她覺得申屠易不肯放了薛姑娘,沒準是因為自己口說無憑。就像,該有點什麼神跡佛印,才能讓人真的相信世上有神仙。

    她急不可耐,另一隻手卻還扯著申屠易不肯放。輕解羅裳該是她最擅長的事,此刻卻做的倉皇狼狽,再不是鮮卑王都里引人一擲千金的漢人姑娘。

    薛凌本就是個不擅長注意人情緒的,從河邊回來時又心事重重,加之含焉在她眼裡也無足輕重,故而她沒能體會含焉喊她時的欣喜若狂。

    或許她根本就沒想過含焉真的來京城,對於薛凌而言,晝夜行馬,京中到西北跑個來回,也就是十天半月的腳程。可對於普通人,走這一趟真的不容易。她給了含焉那麼多銀子,足夠在當地謀個生計,犯不上山高水遠的跟自己過不去。

    這裡頭已有不對。薛凌是快馬加急,緊趕慢趕的往回走,她回了才不過兩三日,含焉就到了,尋常趕路的,哪有這個速度,只薛凌懶得想這個中古怪罷了。她對珍珠兒之死常有耿耿於懷,每次都是用同一個理由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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