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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12:58:16 作者: 嗑南瓜子
缺了一碗花紅,天家才有的。
江夫人從未乾過這種事,她捏著那碗茶湯走的戰戰兢兢。想換個人來,又怕枝節橫生,事關江玉楓,她一個為娘的,找誰也放心不下。何況那小娘子,對當家夫人放心的很,若換個人去,還不定鬧出什麼。
你瞧黔驢聲高技幾何?須知流緩之處多水深。
常見人面紅耳赤,聲高語長,問來所爭不過幾枚銅板。而那些翻雲覆雨事,大多是在夜黑風高夜發生的無聲無息。當晚江府與皇宮同遇一彎弦月,微微一絲幾不可見,掩去京中婦人輕啼,只留了個萬籟俱寂。
歲月又過白駒,江閎位列公卿,無人敢言辭置喙,只偶有戲謔一二,說國公懼內。魏崇笑言「閫令大於軍令,朕也要懼皇后三分」。群臣山呼英明,和魏塱朝堂並無二致。樑上下政減刑清,端的是太平。
江府多年再未添丁,要不是江玉楓叔伯那幾家不缺人口,怕是江老爺子也要天天嘆氣江府單傳了。不過,隨著江閎位極人臣,那些人非但沒能更上層樓,反而江河日下,倒給江閎賺了個任人唯賢不唯親的好名聲。
江玉楓年過總角,再不用日日跟著魏熠食宿同居,每天日過正午就能還家。江夫人多年心結放下,她的兒子在宮內養的極好。高德遠致,德厚流光,合著常年沾染的天家風度,跟魏熠站在一起,也並不遜色多少。
光陰又過數度春秋,梁胡仍未起戰。薛弋寒從開始一年數度回京,漸漸到一年兩回,再後來乾脆就出了年節外,有召才回。朝堂有人上奏道「不妥,哪有為人將者,偷生十餘年。若胡人生計疲敝,平安二城外仍有大好河山,當屬中原。薛將軍偏安一城,怕是有養寇之心」。
「但求無損黎民分毫,胡人永不踏我大梁國土。莫說養寇自重,便是弋寒要這個位置,朕也一併給了他。」
此時太子剛夠年歲早朝,江玉楓以隨侍之位候於百官最末。一眾文武散罷,江閎沒能與兒子一起歸家。
按慣例,江玉楓還得跟著太子耗上好幾個鐘頭。文武藝耍,什麼玩意兒也不曾落下。他在宮中呆了這些年,和宮外的事物反而有所生分,連跟江閎都不如幼時親熱。不過年歲大了許多,習禮教而知自持,倒不算太反常。
江閎並未過於在意,他為父,也為人子,知道這種心理變化。終歸江玉楓忠孝仁善,非糊塗。當晚江府晚膳,席間家常,江閎隨口問些功課見解,江玉楓難免提起太子。
此時魏熠非帝,算不得妄議君王,江玉楓以往也常提起與魏熠思想異同之處,江閎自是沒有阻止。說的多了,就提到早間「薛弋寒養寇自重」一說。
江玉楓語氣絲毫不改,他和魏熠所見略同。自古疑人不用,薛將軍一心為國,此表與詆毀無異。若非此刻太子只能聽朝,不得干政,非得好好與那官員說道一番,倒承蒙陛下仁心聖明。
江閎又被那張大餅卡住喉嚨,呼吸急促間,囹圄於當年君臣書房私話。仍是一貫的想不起全部究竟,就記得其中一句:
「朕,多希望一輩子當個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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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跳梁
「朕聽聞卿家償願,府上不日有丁口之喜。」
「兒孫者,福承天賜。朕早些年福薄,虧了皇后順利誕下太子,宮裡人氣兒才旺了起來,不至於讓朕愧對列祖列宗。」
「文武依仗,卻是子嗣緣寡。弋寒就不提了,三四次要給他續個清白人家的好女兒,他那倔脾氣,倒讓朕下不來台。你府上也就玉楓一根獨苗,還被朕給巴巴藏在宮裡了。」
「你看朕這語氣,明明是好事,倒說的患得患失,憑白擾了卿家喜悅。今日叫你來,也不為甚國家大事。只早間你家小兒和太子一道,前來與朕探討所習學問。說是……有一事不解,太傅所答亦不能讓他二人心悅誠服,非得找個父母敞開心扉方能得其果。」
「韓非六反有言:『父母之於子也,產男則相賀,產女則殺之。此俱出父母之懷衽,然男子受賀,女子殺之者,慮其後便,計之長利也。故父母之於子也,猶用計算之心以相待也』。」
「這個父母之於子,猶以計算之心以相待,卿家以為何解?」
「臣以為,此計算非算計,而計也。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犬子愚魯,禍連太子,望陛下恕稚子無知」。江閎額上冷汗涔涔,躬身在側,不敢直視魏崇。
「非也,你坐著好好說話便是,朕還能跟個孩子過不去?依卿家所言,賀男而殺女,是為人父者計之深遠,然嬰孩何罪?憑計之深遠可殺否?」
「可」。
江閎坐回椅子上,目光堅定:「君要臣死,父要子亡,家者,國也。國者,為政猶沐,雖有棄發,必為之。」
執政,就像洗頭一樣,雖然每次都會掉頭髮,但一定要洗。
「為政猶沐,卿家說的好啊,身為君王,總有不欲行,而不得不行之事。朕,倒希望一輩子當個父皇。」
江閎從御書房退出時,一身裡衣濕透。朝堂之上,並不鮮見魏崇凜然神色,但今日如此逼人之勢還是沒見過多少,尤其是獨獨叫了他一人來。
梁自來不禁百家之術,但多以儒道兩派為尊。雖法家名篇也是不能落下,只這人心算計之事,於太子而言,年歲還是早了些。一個人早早知道那些機巧手段,而力不能自控,不過徒增煩惱罷了。何況,太子還是生於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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