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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12:58:16 作者: 嗑南瓜子
    斷不會,鮮血塗了一整面牆。

    她放低了姿態,想給自己求一線生機。不用生機,能讓她不在這裡淚流滿面就已足夠,只是這事早已沒有可能。倘若她能一開始求上江閎,哪怕虛情假意,陽奉陰違,也許,都不至於如此,江閎總歸是對薛家有些情分在的。便是私心甚重,總還要留些顏面。

    偏京中鬼蜮,不似平城原野一覽無餘。此處山迷水霧,重巒疊嶂。而薛凌,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夫戰,勇氣也。她既學的是兵道,本就不允許示弱於人前。又突糟橫禍,整個人偏執而陰鬱。

    人心一暗,則世間萬物皆暗。她見蘇姈如強人所難,見齊世言貪生畏死,見江閎兩面三刀,見芸芸眾生悉數蠅營狗苟,道貌岸然。但人看不見自己,她看不見自己逃命之時,一路雞鳴狗盜,連進蘇府,都是搶來的。

    若看見了,總能推己及人,憐凡人皆苦,和她一般苦。

    她不知道這苦是因為世事無常,生死無定。只看見薛弋寒死了,平城那些她認為坦坦蕩蕩的人都死了,而江閎等人還活著。

    活著的人,舉手投足皆是罪。

    是故,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江閎沒有給薛凌辯白的餘地,他好不容易制住薛凌,怎麼可能給她逃脫的機會。他跟霍雲婉所想一致,薛凌的腰,太直了一些。雖江府可以忍一忍由著薛凌性子,但要和瑞王府一干人等共事,薛凌非要滿腹怨氣,高高在上,日子總是過不下去的。

    然不同的是,霍雲婉手裡並沒什麼東西能讓薛凌跪下來,且她是個女兒家,更懂姑娘家心思些。不管薛凌是怎麼養出來的,出現在皇宮時,確確實實是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總是免不了有一點身份帶來的影響吧。

    何況,她二人之間暫時並未有什麼不愉快,反倒有兩分惺惺相惜之情。所以,霍雲婉更想哄著薛凌,將性子引的柔一些。

    薛凌與京中眾人皆是有所背道,反與霍雲婉一見如故,非要究其根源,不過是自負的人容易因初見的固有印象去左右自己對旁人的喜好。而這種盲目的喜好,會讓她專注於喜歡或者厭惡的點忽略別的,從而使喜者愈喜,惡者愈惡。

    如智子疑鄰,你既認為一人是賊,他睡著了,都像是在假寐。

    她只因初識蘇姈如和江閎沒能得到什麼好相與,便一併抹殺了這兩人的所有,橫看豎看全是不好。而霍雲婉,並不見得就是什麼善類,只沒見到之前,她便知霍雲婉與霍准和魏塱都不合,已然無形中加了一層認同感。

    見到之後,與霍雲婉共事也並不是其他人那般要強求威脅,而是坦蕩共謀,自然親近更多些。

    可惜江閎沒這個機緣,三年前的事情早就無力回天,便是前幾個月的相認,想善了,也不是什麼容易事。安撫是又是件糟心活兒,而且他自問不能哄著薛凌放棄宋滄,倒不如,換條路子走。

    江閎的想法來的強硬而直接,直接砍掉薛凌的腿就好。只要這個人矮一截,腰挺的再直,不還是要比人低一頭麼。他不了解薛凌,也無從了解,但幾十年的識人經驗足以讓他窺得薛凌的一二弱點。

    千里之堤,潰於蟻穴,只要這一丁點,已經足夠了。

    他的算盤也打的極響,以對薛弋寒和那位三朝太傅的了解,縱是薛凌斷了腿,稍作引導,該是能學會爬的,並不會就此廢了而寸步難行。如此就甚好,大家俱是伏在地上吞污咽垢,誰也別嫌棄誰。

    沒準,還能湊活著生出些同病相憐的感人橋段來。

    這中間出了一個天大的岔子,江府並不知薛弋寒死期。當年薛弋寒下獄之後,江閎雖在朝堂上躥下跳,卻對獄中的情況避之不及。甚至於,他根本不知道薛弋寒是自盡,還一直以為是魏塱趕盡殺絕,連免死金牌都徒勞無益。

    他確實慶幸過薛弋寒死了也好,但人的惡念,很多並不會真正實施。那時的江閎,決然沒有在背後動過手腳要置薛家於死地。江府參的,是薛弋寒枉顧律例、縱子行兇。

    這個罪名其實是給薛弋寒鋪了個台階,這也是為什麼當初的局,是讓江玉楓去多瞧了兩眼小丫鬟,而不是別的事。江大少爺一條腿加點人命官司,足以讓魏塱借題發揮拿掉薛家兵權,又不至於傷筋動骨,搞出個什麼以死謝罪的重責。

    事態的發展,顯然大大超出江薛兩家預料。薛弋寒已死,心境無從得知。而江閎今日方曉薛弋寒竟是自盡,他有一瞬間的悲愴,又轉眼煙消雲散。

    不過,不管薛弋寒究竟怎麼死的,其實都不會更改今晚的對話。他嘴裡的數十年同僚情誼,即使知道了薛弋寒是自盡,也就是僅僅值得在毀滅薛凌之前,腦子裡先閃過一個念頭「弋寒兄,你若尚在,必然也是希望磨一磨你家小兒性子的。」

    天地對生死之事倒是公平,活人替死人背一身原罪,而死人只能任活人為所欲為。

    他打斷薛凌的話,順著「我爹」二字,斬釘截鐵道:「你爹不該讓你長在平城。」

    薛凌聽過無數不該,但很少聽誰說薛弋寒不該做什麼,這句不該更是聞所未聞。她生在平城,冠姓為薛,不隨阿爹在長平城,應該去哪?

    疑惑無法趕走憂傷,卻生生掐住了她原本想說的話,只能愣愣看著江閎,等著下一句。

    「薛家的兒子,該在京中為質,與下一任帝王伴讀,成為至交,這是梁數百年來不成文的規矩。你以為,薛家幾代單傳,是憑空來的?當年薛弋寒不願,先帝憐他髮妻新喪,龍恩浩蕩不予強求。三年之後,他仍未送你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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