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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12:58:16 作者: 嗑南瓜子
薛凌滑出半截平意,道:「我學過」。她從小到大學的就是那些,直到三年前戛然而止。
學的,便是對的嗎?
「你究竟是誰的女兒,因何要陷害霍准?」
平意已經全部滑了出來,但並沒指向拓跋銑。薛凌只是橫在自己手心裡,細細的看著,頭也不抬的回道:「怎麼是我陷害他?難道他沒勾結外邦?我倒覺得我在為民除害。」
「那你如今也在勾結我這個外邦,什麼時候被民除去?」
平意重重的往下一划,薛凌抬起頭來,臉上是無雙笑顏,她在蘇夫人那住了兩三年,將如何對人笑學的出神入化。配著一副玲瓏眸子,笑的如月下清荷,道:「那就等人橫刀,斬我於馬下。」
他二人在此處閒談,另一間屋子裡,石恆和石亓之間的氣氛也十分微妙。原石恆對自己的弟弟今晚舉止頗有不滿,聽他把薛凌的事情一講,反而沒有時間責怪了。兩人一直在探討為什麼薛凌會來鮮卑,會不會與梁人限市有關。到最後石亓便自告奮勇去把薛凌先抓起來,帶回羯族審問。
石恆思索再三,便應了。讓自己弟弟以貪玩的名義不用湊在拓跋銑面前,去跟著薛凌即刻,循著機會先扣在羯族人手上。他沒想到,這個機會來的這麼快。
薛凌起的早,活著說,壓根就沒睡。她本是要等臨行再問拓跋銑關於三年前的戰事,沒想到昨晚就已得到所有答案。
魏塱,弒父、篡位、殺妹、竊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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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遺策
人活的越長,知道的就越多。知道的越多,就希望自己不要活那麼長。
原是要乘著清風明月上路的,鮮卑的王都也沒什麼好東西,倒不如隨便帶點吃的趕兩三日路到寧城再做打算。只是這會,已經旭日高升了,薛凌還伏在王都街上的一個酒館爬不起來。
桌上羊皮酒囊已經空了好幾個,鄰座好幾桌都坐滿了人,用各種眼神往薛她身上看。王都的漢人女子並不少見,但這種孤身一身,還在街頭喝的酩酊大醉的,就百十年也難得遇到一個了。薛凌自是毫不在意,輕鴻已脫了鞘,寒氣森森的倚在凳子邊,隨著她偶爾一仰頭俯身微微抖動。無聲的威脅著眾人,誰敢靠過來,大抵是沒什麼好下場。
若此處是富貴者常來,沒準已經出了亂子。但她出了王宮後不過是隨便撿了家店,人來人往的多是鮮卑平頭百姓。所以,暫時倒也還沒人可造次,只三五人聚了在那竊竊私語這個女子究竟什麼時候才會醉。
薛凌發現,原來自己酒量那麼好。以前她從不貪杯,何況胡人的酒又濁又澀,但凡能多忍一刻,現在也早出了王都,飛馳過百里了。可她已在拓跋銑面前強忍了一夜,那些東西在一點點聚集在心臟里,吞噬著人體溫度滋養自身,最後在裡面滾如沸水。一出了王宮的大門,就叫囂著翻湧而上,從五臟六腑一路灼燒到喉嚨舌尖。她非得拿什麼東西壓一壓,壓下去了,才能支撐自己回梁。
她學的是假的,她做的是假的,她的阿爹是假的,世事都是假的。
只有她昨晚聽到的,才是真的。
沒有什麼鎮國神將,梁胡數十年的和平,只是鮮卑一石二鳥之後的一個驚天巧合。沒有什麼西北之殤,那片地上萬具枯骨,只是座上天子出爾反爾後一個微不足道的過失。而薛家,不過是被洪流攜裹著往前走的一枚石子罷了,正如今日之薛凌。
縱然這粒石子已經有了通天徹地之能,那也只是在洪流中多翻滾幾下,免於被撞的粉身碎骨。但是,它永遠逃不出洪流。
酒囊又空了一個,薛凌將酒口朝下抖了抖,確實是一滴也沒有了。順手扔地上,高喊了一句:「再拿五袋來」。她五指張開,高舉著手臂,唯恐這裡的狗聽不懂。
為什麼成了這樣呢?酒還未送過來,薛凌趴在桌子上怔怔的想。來這個鬼地方,自然是求著拓跋銑辦事的。可直到昨晚之前,她都認為自己犯不上求誰。天下之事,盡在胸間。便是尊如拓跋銑,也並不需要她低聲下氣的許之於利。相反,只配被自己捏住不得不為。
如今方知道,她曾經抓住的那一切,原只是剛好在手裡停留。便是她把手張開,也不會溜走。而她真正想要的東西,就和十二歲那年的兔子沒什麼區別,嚼碎了吃到肚子裡,也並不屬於自己。
接過老闆遞來的酒囊,薛凌又拔了一隻塞子。入口的味道有些小小的奇怪,但她此時已經有了七分醉意,並未感覺出來。待到反應過來不對時,抓劍的手已經不太聽使喚。
剛剛轉了個身,薛凌只覺頸間受到重擊,轉而眼前一黑,便人事不醒。暈之前都沒來得及看到是誰,唯一的念頭是:居然在這狗地方栽了兩次。
石亓一看薛凌被打暈了過去,從人群里飛快的竄出來衝著手下喊:「你那麼急做什麼,她遲早得自己暈。」
雖聽起來像是責備,語氣里卻全是興奮,親自把薛凌抗在了肩上往外走。他從薛凌出門就一直跟到現在。但是由於在梁國跟薛凌交過手,遲遲都沒拿定主意如何抓住這個雜種。跟下人說的是要活口,實則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那麼為難,他怕打起來傷了人,不是傷了薛凌,是傷了誰都不好。
胡人街上沒有馬車,只能將就著把人搭在馬上往回走。他和大哥還得在鮮卑呆幾天,所以,人暫時得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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