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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12:58:16 作者: 嗑南瓜子
淑太妃放下手中碗,俯身把地上的碎瓷收起來,還是那副溫柔嗓子:「今日姓不了,明兒姓不了。總有一日姓的了。薛弋寒能死,他霍准難道就不能?」
魏塱仰坐在椅子上:「母妃,你看我坐在這兒,可有一日安心過。」
淑太妃拂了拂頭上步搖,面不改色問:「你手握著蜜糖不放,又怪蜜蜂圍著你蜇。這世間的好事兒,難道讓你魏塱一人占盡?」
拓跋銑並未占地,一路燒殺掠奪之後揚長而去。西北數萬平米,十室九空,餓殍遍地。
朝堂失聲,萬民流離。這場禍事,總要有人來擔。魏塱下罪己詔,三日水米不進,長跪先帝陵前。
薛弋寒挾西北而令天子,暗害無憂公主,毀梁胡姻親,後又連同下屬拱手平安二城,致胡族肆掠。念薛家於大梁百年,其家族為庶人,賜薛弋寒自盡,副將宋柏,滿門抄斬。
只是下旨後,京城竟有亂民衝進了薛府,待霍雲昇帶著御林軍趕到,薛老太已氣絕多時,府中僕人也做了鳥獸散。
薛凌在城內輾轉了兩日,官家貼出的告示已被憤怒的民眾撕的破爛。她只能拼拼湊湊,從市井的只語片言中來還原這半月她不曾參與的過往。
她的父親,被人陷害負國。
她的平城,已成焦土。
宋柏滿門抄斬,薛府已成荒園。
街頭已經開始傳唱薛家不忠不義之事,巷尾已有人等著看宋家人頭落地。販夫閒談無憂公主可憐,走卒說薛弋寒還有個兒子可恨。想此時西北應是一片死寂,京城倒是好個熙熙攘攘。
薛凌已經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渾渾噩噩著,這兩日都把自個兒賴在臨江仙里,前日她從門外經過,聽見裡面講的正是薛家,便走不動道。今日已經講到了無憂公主之死。
「說那,無憂公主,雲鬢花顏,倒叫這薛賊一把火燒了個乾淨」。說書先生拍了驚堂木,台下一片叫好,轉而碎語議論。
薛凌緩緩飲了一盞酒,忽聽得有人大喊:「雪,下雪了。四月怎麼下雪了」便扔了碎銀子,走出門外,緩緩伸出手,掌心便落了瑩瑩數片。是下雪了,只雪花單薄,遠比不得平城鵝毛般壯麗景色。
有三五個孩童追著雪花呼嘯而過,撞薛凌身上,也沒停留。繼續唱著些歌謠:「教子莫做薛弋寒」。
薛凌拾起剛剛孩童掉落的一本書籍,破破爛爛的,前兩頁都缺失了,只內容倒是好辨認,啟學用的百家姓氏爾。她以前念過,但也沒多做誦讀。
捏著書本走了好遠,竟不知不覺走到了薛府門前。門上一對兒金獅門環早已不知所蹤,薛凌推門進去。屋檐下睡著幾個破破爛爛的人,也沒誰起身看她。昔日雕樑畫棟,今日斷壁殘垣。府中但凡能搬走的,已被拿了個乾淨,留著的的,也砸了個七七八八。
天子腳下,竟也有暴民啊。
薛凌找了個背風的角落半躺下來,摸索著那本百家姓。
孔曹嚴華,金魏陶姜。孔曹嚴華,金魏陶姜。不知那說書先生姓什麼,不知那些鼓掌叫好的民眾又姓什麼,那幾個唱歌的孩子,又姓什麼?
摸索著,摸索著,就不能自控,將書撕了個粉碎,往空中一揚,和漫天的雪花交織的分外好看。
「百家姓,百家姓,書中諸姓,梁國上下,盡負我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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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是男兒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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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不歸人
薛凌又做了噩夢,夢裡是平城百年難遇的大雪。她孤身一人跌倒在齊人深的雪裡,身體僵硬,不得動彈。城內空空蕩蕩,既沒有薛弋寒,也沒有魯文安。天上的雪落的越來越快,最後將她整個人活埋,她想喊救命,但不管怎麼努力,嗓子裡發出的聲音卻只有翻來覆去的一句話:「這是我的饅頭…。是我的饅頭。」
直到現實中的她也喘不過氣,才能把那個癲狂的靈魂從無邊夢魘中扯出來。
瞥了一眼窗外,應是四更天了吧。
這樣的夢,這兩年間,隔三岔五就來一次。以至於薛凌一看見平城,就提醒自己,這是夢,這不過一場春秋大夢罷了。
只是毫無作用。餘年雖如夢,此身仍猶驚。明知夢裡都是假的,她還是免不了被那場兵荒馬亂嚇的通體生寒,然後愕然驚醒。發現自己窒息且冰涼,就好像,真的剛剛從雪堆里爬出來一樣。
雖說是深秋了,薛凌又在地上躺著。但巨賈蘇家,腳下踩的,也是千金之數的散花錦。何況屋內爐火還旺,涼意又從哪說起呢?
想是薛凌醒來時不自覺的動作大了些,幾步開外的床上,是被擾了清睡的蘇家大少爺,極不耐煩:「你瞎折騰什麼,不行滾外面去睡。」
薛凌也並未在意。緩和了一下心中驚慌,又盯著窗外看。天高雲淡,有疏星掛著。春去秋來,冬回夏轉,這種日子,竟也過兩年有餘了。
從她恨不得生剮了當今天子,過到今兒面不改色的喊萬歲。
從她看著宋柏一族血染街口,過到今兒鮮有人再提薛家。
從她一臉冰霜刀劍冷郎君,過到今兒笑靨如花嬌小姐。
兩年前一路回來,薛弋寒已死。罪名究竟是哪來的,誰安的,薛凌都不得而知。只從些殘餘告示和市井傳言去拼湊。她想暗中去殺了霍雲昇,只霍府不僅守衛森嚴,而且地形複雜,她本就對京中不熟,仗著自身武藝,闖過兩次,都沒能找到霍雲昇的房間,而且第二次傷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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