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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12:58:16 作者: 嗑南瓜子
皮肉之傷看著猙獰,其實也就那麼回事。薛凌在床上趴著當了七八日少爺,又接著當崽子。只是好幾日沒見魯文安習武,以前每天上午都能見著他一把重劍舞的風生水起。但軍中雜事多,想著啥事兒耽擱了,倒也不以為意。
又過來七八日她趕了個早,剛好看見魯文安在練武場地。拿著劍,卻沒有練。坐地上左手握著劍把,右手托著劍身不知道在看些什麼東西。
薛凌興起,隨手撿了把練習用的劍從背後欺身而上想給魯文安一個突襲。魯文安是生死場退下來的人,後背寒意一起,立馬就本能的反應過來飛身躍起,拿劍便擋。
只可惜,他再不是那個重劍無鋒。薛凌原是深知魯文安武藝的,料得這一劍無用,本就是個虛招。看見魯文安已經轉身起來,劍未收就借著勁一躍而起,只等魯文安化解她的劍招,就立馬再補上兩腳。卻不料魯文安手上半點力道也沒,擋過來的劍恍若自然掉落的枯枝,被薛凌挑出老遠。而後她又收腳不及,正中魯文安胸口。雖是年少,仍踹的魯文安後退三步有多。連聲咳著道:「你個崽子……」
薛凌大驚,趕緊扶了魯文安坐著。一撩袖子,就失了聲。她未經戰事,日常磕碰尋常,卻不曾見過這般血肉外露。其實已將近半月,老李頭治療外傷是一把好手,太平年間又不缺傷藥。魯文安傷口已結了痂,沒那麼恐怖。只丟掉的肉總不能長回來,一條胳膊就凹下去七八塊。嚴重處雞蛋大小的肉沒了,新生皮粉粉的貼著骨頭。
應是傷了主脈,如今他左手端碗湯都發抖,哪兒拎得起劍,更遑論與薛凌抗衡。
薛凌愣了半晌,手一碰上去,嘴唇就開始抽抽。她慣會掉眼淚,卻少有真想哭的時候。此刻天色還早,卻已有士兵零散著經過。她有心要哭,卻又覺得丟臉,忍的一張小臉扭曲。魯文安心疼不已,連崽子都不叫了:「小少爺不要難過,男子漢大丈夫,缺胳膊斷腿仍是頂天立地。是我打不過那狗崽子,不是你的過。」
薛凌一聽他這般說話,忍不住就哭出了聲。
她本活的肆意,日常行事豪氣沖天,沒受過什麼挫折。眼見的魯文安一條胳膊盡毀,太傅老頭的之乎者也就到了眼前。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如今魯文安再拿不得劍,跟她薛凌砍了魯文安一條胳膊有什麼區別。
眼前的人亦師亦父亦友,自她記事就天天跟後邊喊崽子,她要天上星星都能去摘下來。薛凌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又是愧疚,又是悔恨。
魯文安也哄得手足無措,一邊對著薛凌輕聲道沒事,一邊不停叫圍過來的將士滾遠點。等薛凌哭了半晌,還繼續抽抽搭搭,魯文安便舉起右手,笑的坦蕩:「落兒你看,便是左臂盡失,魯伯伯也護得你周全。他日你成了將軍,魯伯伯鞍前馬後,在所不辭的。」
他知道薛凌有個小名叫落兒,只覺得太女兒氣,從未叫過。今日眼見薛凌哭的厲害,想是實在難過。他幾乎是守著薛凌長大的。自然知道薛凌平日裡沒個正行,實際上心思細膩,又一張白紙般的善良。知道這事恐怕是打擊太大,這幾日原是存心躲著薛凌,想等恢復的好點再讓薛凌知道,終究是沒躲過去。不知道薛凌私底下要怎麼愧疚。便愈發的表現出豁達,只希望薛凌不要太在意。
這些日子安穩,可早些年南征北戰,魯文安早就生死由天。胳膊雖不是丟在戰場,可給了薛凌,他也是願意的。為了薛弋寒知遇之恩。也為了薛凌自己。
薛凌看他說的,突而就站起來:「我定能找到世上厲害又易學的功夫讓你學一學,不消幾日,你又和以前一樣。」
魯文安看著眼前的娃滿臉認真,免不得笑著叮囑:「小少爺,這世上哪有什麼神功蓋世。說到底,攻不過劍走偏鋒,守不過熟能生巧,勤學苦練自有造化。你一天天惦記些旁門左道,讓你老爹知道,又要在床上趴幾日。」
魯文安越是雲淡風輕,薛凌愧疚就越甚,乾脆伸出三根指頭舉過頭頂對著魯文安道:「若世上真無神功蓋世,那也無妨,我自會勤學苦練。有我薛凌一日,便會護著魯伯伯一日,拿這一生一世賠你一條胳膊。若誰要與魯伯伯動手,除非從我身上踩過去!」
浩日當空,此間少年言辭灼灼,天地可鑑。
十二歲的薛凌斷然沒想過,幾年之後,她就與魯文安沙場相見。魯文安早已不是她對手。眼見不敵,直接就把左臂擋在了她劍前。
然數年生死浮沉,薛凌毫不猶豫的砍了下去。而後鬼魅般的站在真正斷臂的魯文安面前挑著劍問:「魯伯伯,你一向護我背後,今日何故阻我身前?」
但世事還長,此時魯文安坐地上看著眼前的娃,就在這一瞬覺得薛凌再不是那個崽子,長成了他的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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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前塵
倆人又有的沒的閒聊了幾句,下午時分薛凌想起近半月已沒去後院子看薛璃,回自己房裡撿了幾塊石頭打算陪他打發些時間。
如果薛凌的人生是一場天高海闊,那薛璃的生命里就只剩下薛弋寒和薛凌。但薛弋寒只懂得成日裡的捧著,薛璃就反而格外渴望薛凌這個大哥去他那。薛凌給他講兵法,也講儒家,給他帶石頭,也帶匕首。他看不到這個世界,只心裡眼裡都是薛凌的影子。
等薛凌像往常一腳把門踹開,卻沒看見薛璃在刻石頭,也沒看書練字打發時間,反倒把自己蒙在被子裡不知在玩什麼。聽到聲響露出個腦袋來,見是薛凌,眼裡就帶了驚喜。坐起來招手軟軟的喚他:「大哥快來,給你瞧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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