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頁

2023-09-06 11:56:29 作者: 幸運螢
    陳家岳熟練地給姥爺餵藥和吸氧,看著鎮靜無比,還握著裘盼的手安慰她:「別害怕,沒事的。」

    裘盼反覺得是他害怕,默默地緊緊抱著他的手臂,給他支撐。

    好一會,老丁舒服些了,看看守在床邊的女兒和外孫,嘆氣,一言不發。

    他閉上眼,心想不如現在就死了算了,一了百了,什麼都不用煩了。

    房間裡一片死寂,靜到能聽見耳鳴聲。沒有人能受得了,也沒有人想到打破這種死寂的會是丁倩。

    「爸,」丁倩緩緩開口,哀愁地說:「其實我早就知道,你們不必瞞我。」

    老丁詐屍一樣瞪開眼,不可思議地看向女兒。

    陳家岳也看向母親,難以置信:「媽?」

    丁倩低頭苦笑:「我跟陳勉做夫妻,哪會沒有知覺。而且他臨走之前都告訴我了。」

    老丁緘默了,他沒料過前女婿會跟女兒坦白。他又嘆氣,只好說:「既然你知道,那就剩家岳不知道了。」憐惜地看著外孫,「家岳,這事讓姥爺告訴你,別為難你媽了。」

    丁倩帶著裘盼離開了老丁的房間。關上門時,裘盼往裡看了眼,陳家岳孤獨地站在床邊,等待真相。她很想留下陪著他,有一把聲音不停地叫她別走別走,可她留下的話又不合時宜。

    樓下聽不見叫嚷聲了,大概是林遠修和林友山把人趕走了。

    丁倩跟裘盼笑笑說:「你要不要去我的畫室看看?」

    裘盼不認為這是畫畫賞畫的時候,只是沒好意思拒絕。

    丁倩的畫室布滿畫布和顏料,牆上掛著幾幅人像油畫,能看得出是老丁院長,林院長,陳家岳和林友山。

    丁倩打開壁櫃,從里翻出另一幅油畫,遞給裘盼:「這是家岳的爸爸。」

    裘盼接過去看,畫上的人物五官跟陳家岳家裡合影上的男人有幾分相似。

    丁倩又翻出另一幅油畫:「這是家岳的姐姐。」

    裘盼怔住。

    油畫上是個小女孩,看著才一兩歲的模樣,胖乎乎的,戴著紅色的毛線冬帽甜甜地笑,閃閃的小眼睛彎成新月。這就是陳家岳錢包里的照片女孩,一模一樣。

    丁倩看著畫中人,淡淡笑道:「家岳姐姐生病了,不到兩歲就去世了。家岳爸爸很愛她,接受不了事實,自暴自棄放縱了自己,在外面染病了。」

    寥寥數語概括了一個悲劇,是陳家岳姐姐的悲劇,是陳家岳爸爸的悲劇,裘盼看來,更是丁倩的悲劇。她像握陳家岳的手一樣,握上丁倩的手,無聲安慰。

    丁倩流了眼淚,仍笑道:「家岳姐姐生病的時候,我已經懷上家岳了。可惜他姐弟無緣分,家岳出生之前姐姐就走了,倆人沒見上一面。家岳爸爸去世的時候才告訴他有過一個姐姐,他鬧著要看人,我都不知道去哪給他看,只能看照片了。」

    裘盼聽著,心裡跟著難過,默然淌淚。

    「姐姐的眼睛很漂亮,去世的時候把眼角膜捐出去了。他們不告訴我捐給了誰,可能是怕我會打擾人家吧。也對,我也怕自己把人家當成是姐姐,有事沒事去瞧瞧,煩到人家。」

    丁倩說著說著淚流滿臉,裘盼找來紙巾給她,她邊擦邊道歉:「對不起,讓你見笑了。」

    裘盼輕聲說:「你一定是最傷心的那個人。」

    丁倩點點頭,又搖搖頭:「姐姐去世後我就忙著生產,忙著照顧剛出生的家岳,好像沒有時間傷心。但我落下了心病,不敢去長仁,一去長仁就想起姐姐,想起姐姐就心悸。家岳爸爸和姐姐都是在長仁去世的。那裡就像是我的不祥之地。」

    「剛才那位女士,我見過她,是家岳爸爸的手術室同事。家岳爸爸臨終之前跟我坦白,他想處理,但發病太急,走得太快,他處理不來。」丁倩嘆氣,「我爸不願意讓人知道他得了什麼病,對外就說是肝癌,他們連我都瞞。但其實我都知道。就家岳不知道了。」

    往事如煙,她閉上眼,努力地平緩心裡慢慢涌動起來的情緒。

    裘盼靜靜坐在旁邊,不打擾地陪著。

    良久,丁倩睜開眼,止住了淚,跟裘盼說:「雖然家岳長大了,三十好幾,但接受起來肯定不容易的。你能不能幫忙,好好安慰他鼓勵他?告訴他,不管他爸爸怎麼樣,他爸爸都是真心愛他的,我們都真心愛他。」

    裘盼濕著臉答應:「好。」

    丁倩把兩幅油畫放回壁櫃,裘盼又看了眼陳家岳姐姐的那一幅,油畫的右下角寫著「愛女陳家寶」。

    陳家岳在林宅有自己的房間,裘盼輕輕推門而進。

    他坐在床邊屈著腰無力地垂著頭,雙手疲憊地撐在腿上,似一匹受傷的駿馬。

    裘盼走到他跟前,跪下伏在他膝上,仰頭看他。

    陳家岳抬臉,朝她擠出一抹苦笑,沉聲問:「怎麼辦?」

    裘盼直起腰抱住他,輕撫他的後背。

    陳家岳的臉枕在她的肩膀上,沮喪地說:「我沒想到是我父親,我還以為是繼父。我錯了,錯怪了人。」

    裘盼溫聲說:「這不是你的錯。他們沒有怪你。他們依然愛你。」

    陳家岳聲帶哽咽:「但我怪自己。甚至想怪父親。可是他人不在了,我怎麼怪?」

    裘盼也不知道,越想安慰,越找不到詞語。枕在她肩膀上的腦袋越低越沉,越沉越重,人仿佛在下降,漸漸下降。

    

     | |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