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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11:56:29 作者: 幸運螢
顧少揚不說話了。
這陳家岳看上去斯斯文文,沒什麼攻擊性,卻一點都不好對付,太過淡定從容,又不急不躁,他那股運籌帷幄的自信感特別招人反感,在酒吧外面爭執的那夜他就是這副尿性了。
他是小冬陽的接生醫生,某程度上算是恩人,不過顧少揚這輩子都不可能看陳家岳順眼的了,因為某程度上他又是他的敵人和仇人。
陳家岳見他不回話,多了些肯定:「你是不是其實想問她到底有沒有出軌?」
顧少揚說:「她沒有出軌的話為什麼把你的外套都帶回家裡了!」
陳家岳:「如果你口中的外套指的是我那件西裝,我當時純粹是借給她穿的。」
顧少揚:「她沒衣服嗎?我沒衣服嗎?全世界都沒有衣服嗎?用得著你借?!」
沒錯,就是這個關鍵點,他要死死咬著不放,休想敷衍他。
「是她不檢點還是你硬上了?!」
陳家岳看著他,無聲嘆了口氣,站直身抽出手往天上指:「你看那裡。」
顧少揚當他有病,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
「她剛生完小冬陽,第四天,」陳家岳抬頭看著天空那片角落,回憶著:「她抱著孩子就穿了一件病服,十二月末比現在冷得多了,天台風又大,我估計她的刀口還在痛,臉色臘黃身體很虛弱,但就是那麼爬了過去。」
回頭看向顧少揚,告訴他:「想從樓上跳下來。」
顧少揚震了震,兩邊耳朵耳鳴一樣嗡嗡作響,卻奇蹟地仍能清楚聽見陳家岳往下說的話:「我嚇唬她,把她嚇哭了,她忙著哭就忘了要跳了。穿得太單薄,又抱著孩子,剛手術完這樣很危險,我把外套脫下來給她穿了。」
陳家岳又往那邊天空看,那是長仁住院部的天台樓頂,14樓。
當日灰濛濛的天空,蕭瑟的北風,抱著初生孩兒在天台邊緣搖搖欲墜的女人身影又似乎立在了那裡。
他淡聲說:「有這麼強的意志和體魄,做點什麼不好,為什麼要選擇輕生?是我沒經歷過想得太隨意,她最絕望的時候或許真的只剩一死了之的力氣了。」
陳家岳心有餘悸,低回視線問顧少揚:「你說,你都做了什麼讓她絕望到想尋死?」
顧少揚僵硬地盯著陳家岳指去的方向,那邊空蕩蕩的只有一片遙遠的樓頂,他顫著牙關說:「別編故事了,不可能,我不信。」
陳家岳笑了笑:「隨你信不信。反正對我來說對她來說,對你來說,都已經過去了。」
顧少揚盯向他:「如果是真的,那時候為什麼不告訴我?」
陳家岳:「她不讓,我得聽她的。」
顧少揚怒道:「那你現在告訴我是有什麼居心!」
陳家岳說:「我是以產科醫生的立場告訴你,你曾經是有權也有必要知道自己的妻子在生產之後發生過什麼。現在作為她的另一半,我也不樂意看著她被誤會和誣衊。她當初並沒有跟我出軌,我和她在一起是你們離婚之後的事。」
顧少揚無法接話,握緊拳頭渾身顫抖。
他想說他不信,不信不信不信。只要不信,就不會有排山倒海的愧疚與難受,不會有似乎錯過了一輩子一生人的遺憾。
他以為在月子中心悲憤地與他對質怒罵,拿茶杯狠狠地將他的額頭砸出血口,一聲聲要離婚離婚,就是裘盼對他出軌最大的反應了。
他不曾想過,在這之前,從知道他出軌那一刻起,裘盼如何獨自承受著所有的顛覆,死死支撐活著,卻又像死過了好幾遍,心被摔成碎片,撿都撿不起來了,他額頭那道血口相比之下又算什麼玩意。
他也想說,他信。
和裘盼相識相知十多年,她的為人品性如何他能倒背如流。
當初以為她出軌已經半信半疑,說不清出於什麼原因,也許過於激動,過於憤怒,心裡又太多怨恨,被裘盼逼著要離婚又相當無助,情緒陷入絕境,連思考都無法獨立,麻木起來去鑽牛角尖,瘋瘋顛顛地對她質疑指責發泄比冷靜詢問和分析要簡單許多許多。
猶豫再三,找陳家岳轉彎抹角地旁敲側擊,不敢直問,是既想知道真相又害怕面對真相。
事已至此,會不會太遲?
「她一定是曾經很愛你。」陳家岳低眼淡淡地說。
這句實話聽起來怎麼如此諷刺,比「她不愛你」還要像鈍刀,一刀刀折磨地鋸割顧少揚的心臟,痛得無以加復。
顧少揚咬緊牙:「她當然愛我。」
陳家岳:「所以她更不會原諒你。」
顧少揚:「放屁!要是我早知道她這樣,要是早知道,我一定不會跟她離婚!再怎麼的,不管再怎麼的我一定能把她哄好!」
陳家岳聽笑了。
假如在酒吧外面爭執的那晚,他不理裘盼的阻攔,硬把她去天台輕生的事如實相告而顧少揚又願意相信,那今時今日就沒有他陳家岳什麼事了。
雖說眼下他也深受裘盼不願說的其害,至少他還有搶救的機會不是?
時間不早了,陳家岳要走,臨走前給了顧少揚一句忠告:「要是開始治療了,記得定時定量服藥,不然變成耐藥性肺結核那就麻煩了。」
顧少揚立在原地忿忿不平地想著什麼,低著眼一聲不哼,也不知有沒有把話聽進去。
陳家岳轉身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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