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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11:56:29 作者: 幸運螢
他遞出手,想給裘盼拍拍肩膀打打氣。也許角度和距離的原因,手莫名地落到了她的頭頂。
頭頂就頭頂吧,陳家岳輕輕地虎摸了兩下。
這兩下,惹得裘盼的眼淚又決堤似的往外涌流了。她咬緊唇,依然沒止住「嗚」聲,再度哭了出來。
小時候在幼兒園挨了欺負,回到家裡告狀,裘姥和裘母會圍著她哄,輪流抱她,裘姥還會說要去把欺負她的壞人拉去坐牢。
長大後交了朋友,心情不好時總有朋友給她開解。曾芷菲和於嫣會拖著她去吃自助餐,鼓勵她化悲憤為食慾,通宵唱K宣洩情緒。
有了顧少揚後,顧少揚就愛像話嘮一樣不停地重複「老婆沒事的老婆沒事的」,然後開車帶她去兜風,講一些很爛的笑話,緊著親她……
時移世易。
裘盼以為生活已經夠糟了,不可能再糟了,已經到底部了,不可能再往下掉了,該時候觸底反彈,該時候重新爬起來了。
但當她振作起來準備出發,蹬一腳,底部又忽地下沉,她掉得更深了。
孤苦伶仃地在深夜陌生的路上徘徊遊蕩,是逼不得已。假如可以,裘盼恨不得蜷進熟悉的被窩裡悶頭大哭,然後有一個肩膀供她依靠,有一個擁抱給她慰籍,有一雙耳朵聽她吐槽和發泄。
可惜。
母親和姥姥已經替她承受了許多,不能再多了。除此之外她只能靠自己了。
一隻手安靜地遞到眼前,拿著一片雪白平整的紙巾。裘盼抬頭看遞紙巾的男人,他眼神磊落,臉容溫和。
頭頂隱隱約約留有他掌心的餘溫,似茫茫大海中一葉浮萍。
裘盼忽然著魔,想要更多。
她沒有細想,也不想細想,只管低下頭,閉上眼往前傾倒,讓自己的身體靠進了男人微微僵硬的懷裡。
他是她在這裡唯一認識的好人。
請問可不可以借她一刻鐘的時間?
她很累很疲憊,讓她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煩地靠一靠,歇一歇。
這樣很無禮。
但她沒有力氣支撐了。
對不起。
拜託了。
男人的身軀結實精瘦,像小暖爐一樣,微微地輻射著溫暖的熱能。他穩穩地站著,如守崗的軍士,隱含著無聲無息的巨大力量,就像即便有兩個她三個她倒進他懷裡,他亦能屹立不倒。
他身上有滴露的經典松木香味,淡淡的,清洌乾淨,越聞越安心。也有不認識的酒香,淺淺的,誘人微醺,越聞越貪心。
陳家岳望著馬路的盡頭。
也許太晚了,他就算把馬路望透望穿了,也不會再有車輛駛過來了。
腰間傳來柔力,懷裡的女人悄悄地抬起雙手環住了他。她濕潤的臉頰貼著他的襯衫,輕顫的雙肩單薄瘦削。
仍是傷心人。
此時的他最好抽一根煙。
抬手往口袋裡摸,哪裡有煙?
連替代品手指餅都沒帶。
手放下,不知怎的搭到女人的肩膀上。
想往外輕推,卻使不出勁,推不了。
在產科工作了十多年,曾經被問過看著准媽媽們半/裸的身軀,會不會有歪念。
這個問題匪夷所思。
他該怎樣解釋,人們才會相信,當他披上白大褂那一瞬起,腦子裡就只有一個信念:拯命。
不過脫下了工作服,回歸到生活里,他只是一枚普通人,普通的男人。
付朝文在電話里說「300斤的美女」。
用不著300斤。
100斤的就不好辦了。
東市的治安看來不錯,不然哪會到現在都沒見有警察或者聯防的路過。
如果有路過的,他會被當作好人還是壞人?
空氣中飄來一股清香,清香又清甜,聞過了忍不住想再聞,他糊糊塗塗地上了癮。
今晚的酒他喝得不對。
被望穿秋水的馬路那端終於來了一輛轎車。
轎車司機遠遠地看到這邊道牙有人,不知道他們是不是要過馬路,不管,按了喇叭再算。
驟來的喇叭聲響把傷心的人嚇了驚,腰間的柔力閃了閃,接著悄悄地縮退回去。
陳家岳搭在人家肩膀的手像巧合一樣,把對方往回收的手握了個正。
裘盼抬頭看他。
他紳士地給予了她想要的時間,不打擾,不排斥,任她摟抱。
她很感激。
如今手被他握住,是無意還是故意?
她猜不透。
陳家岳的手骨節分明,乾淨素白,溫熱的指尖帶著薄繭,觸磨她的掌心。
她有些留戀,竟不舍抽手。
陳家岳也低頭看她,她哭腫的眼,哭紅的臉,宛如一抹受風吹雨打的桃花。
乘人之危,大概就是如此。
但他到底開了口。
「如果你沒有去處,」迷離的嗓音一字字傳入裘盼的耳中,「我住的酒店在附近。」
漂泊半空的落葉隨風盪進鏡般的湖面,無聲無息地惹起一圈圈浮沉的漣漪。
湖底翻雲覆海。
裘盼躺進了酒池,每一個毛孔,每一處發端,被香醇的酒液灌溉浸泡。
猶如粘上的兩塊磁石,想分開,最後還是深深地相貼於一起。
陌生的溫度漸漸融和,她被溫柔地暖著,似乎又回到了遙遠的愛人友人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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