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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11:44:50 作者: 漫步長安
有人瞧不上他,露出鄙夷的神情。
傅家幾代做著磨豆腐的營生,聽說這位伯爺頭回進京面聖時還對著宮裡的太監低頭哈腰。他越是表現得卑微,越是有人看輕他。
他手心有汗,憂心女兒,卻意外地發現女兒竟是如此之鎮定。
隱素環顧眾人後,面向趙熹,「敢問山長,樂律一學是否只有瑤琴,又是否以瑤琴而定會與不會?」
「當然不是。樂律一學種類繁多,豈能以瑤琴一種而定。」
請願人中,以琴夫子和宋華濃為首。
但是隱素的目光卻是越過她們,落在顧兮瓊的身上。
「當日顧姑娘提議考測,許夫子便以瑤琴為題。我未曾學過瑤琴,故而對瑤琴一竅不通。因顧姑娘讓人取來的瑤琴已經糟脆,是以琴弦盡斷,從而讓琴夫子斷定我不通音律。」
「聽傅姑娘這意思,你會別的樂器?」問話的人是男子,是昭院的人。
隱素朝昭院眾人看去,並沒有看到林清橋,也沒有看到謝弗。
她不說話,不少人以為她是故弄玄虛。
眾人議論紛紛。
「傅家不是磨豆腐的嗎?一個磨豆腐為營生的人家,怎麼可能學習樂理?」
「誰知道,或許是替自己狡辯。」
「也是,她怕是以為通不通音律僅憑空口白牙這麼一說就可以的。」
宋華濃聽到這些話,斷定隱素是給自己掩飾。
所有人都看著隱素。
隱素突然笑了。
這一笑似浮雲盡散,明月出岫,晃花了眾人的眼。
她朝趙熹行揖禮,「山長,不知學院可有奚琴?」
第10章 傲慢與偏見
偌大的崇學院怎麼可能沒有奚琴,莫說是奚琴,便是把天下所有的琴種集齊也能在半個時辰內做到。
奚琴很快送到,隱素試了一下音,然後抱琴坐下。那行雲流水的動作,自然隨意又透著幾分江湖寂寥的氣質,瞬間讓眾人靜了下來。
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幅畫面,哪怕她不是原主,依然能感覺到那時的清靜自在。
山林近前,檀香縈繞。
無發白須的老僧人手執佛珠,正和坐在面前的小女童說著什麼。小女童神情略顯滯澀,對老僧人的話似懂非懂,時而去看旁邊飛來飛去的蝴蝶,時而又把玩著地上的野草。
老僧人眼神祥和,不惱不斥地由著小女童。
曲樂一起,竹林似乎起了風。那空遠淒涼的曲調,仿佛讓人孑然置身在無盡的荒原。似送故人去,幽幽滿別情。又似回首百年後,遺憾終難圓。
蕭蕭的琴聲中,有人低低啜泣。
一曲終了,眾人久久沉浸。
「嗚嗚…我想我娘了…」
「…我想我外祖了。」
「傅姑娘,這曲子叫什麼名字?」有人紅著眼眶問隱素。
隱素答道:「故人。」
那人感嘆,「人生路遙迢,新人變故人,故人難再見。回望百年淒涼身,再看繁華一場夢。好曲,好曲啊!」
傅榮跟著別人抹著眼淚,紅著眼望著自己的女兒。方才他不僅想到已故的母親,還想起了在陲城的平淡日子。似惆似悵的情緒堆在心中,同時又生出難以言喻的驕傲。
他的素素啊,哪怕是養在山間寺廟,哪怕多年被人嘲笑是傻姑娘,最終還是長成了最好的模樣。
戚堂也在人群之中,心緒久久難平。
他有很多年沒有想過生母,那個懦弱而又命苦的女子。他記得生母臨終前枯槁的模樣,空洞的大眼掛在脫相的臉上,用枯枝般的手摸著他的頭。
「堂兒,姨娘不能再陪你了,往後路那麼長那麼難,你要自己好好照顧自己。」
當時他的無助悲痛茫然無人能知,哪怕時隔多年,內心的空蕩落魄如影隨形。他從不知這世上竟然還有一曲子能完全契合他的心境,仿佛是為他所譜。
他聽到有人問隱素師從何人,然後聽到隱素回答是和寺中的僧人所學。
眾人恍然。
隱素在眾人注視中抱琴而起,然後將琴還給了送琴之人。
她就是全場的焦點,一舉一動都牽引著無數的目光。當她朝德院那些人走去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德院看著她,直到她定在琴夫子和宋華濃面前。
「請問,我可通音律?」
宋華濃恨恨道。「我聽人說有些州郡大辦喪葬之事會請人用奚琴奏樂,可見民間擅奚琴者眾多。虧你們還是崇學院的學子,怎麼能聽到這等難登大雅之堂的東西就哭哭啼啼。」
她一開口,頓時也收到了四面八方投來的無數譴責目光。
世人思亡親,常有感而發。不拘是聽到什麼話語,或是聞得什麼音律,總有能勾起內心深處潛藏的痛楚與哀思。
「人生在世,喜怒哀樂,我等皆為傅姑娘的琴聲所感。若是這般也要被人嘲笑,嘲笑之人是否毫無體恤憐憫之心?」有人紅著眼睛怒而出聲。
對於一個未出閣的女子而言,這話就重了。
毫無體恤之心,不就是心思惡毒的另一種說法。更讓宋華濃驚愕的是,這話不是別人說的,而是出自戚堂之口。
眾人也是齊齊震驚,不敢相信第一個站出來幫隱素說話的人居然是他。
隱素和這些人一樣,也是吃驚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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