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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20:11:27 作者: 以煙
    經歷了相當一段時間的相互探索後,他們的身體終於慢慢開始契合,逐漸如魚得水起來。那次他們做得很過火,哪怕之後有過無數次的交合,談逸冉依舊對那次記憶深刻。

    事後,他被弄得像個散架的玩偶,昏昏沉沉地卻不願意睡著,抱著殷朔年與他溫存。兩人相互之間也不說話,只是靠在一起,斷斷續續地接吻。呼吸糾纏,就連空氣也變得黏糊糊的,沒多久,談逸冉感覺到殷朔年又精神了。

    談逸冉笑著吻他,正想引誘他再來一次時,放在床頭的手機響了。

    殷朔年抱著他,伸手撈過手機,開了免提。

    「朔年,你在忙嗎?」

    電話里傳來母親的聲音。

    殷朔年很少與母親打電話,上大學後,母親將外婆接去外地生活,殷朔年一般只和外婆通話,母親有什麼事也是轉告他。母子兩人之間,似乎並不親密。

    「不忙。」

    殷朔年稍微坐起來些,談逸冉挪過來貼著他,與他一起聽電話。

    殷母的聲音有些發抖,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隱約聽到周遭的聒噪。

    「你先坐下來,」她說,「媽媽告訴你一件事,你要有心理準備。」

    「你爸爸……在尼迫爾遇難了,現在在當地的醫院裡,醫生說……情況不樂觀。」

    談逸冉瞬間愣住了。

    短短几秒,他腦海中回想起殷父的形象,那是個健壯而和藹的中年男人,留著一頭短髮,小麥色肌膚,常常穿著洗舊了的運動服,回家時背著登山包,從裡面掏出各種奇異的小禮物,送給他和殷朔年。

    他聽到殷朔年的呼吸急促起來,臉色也變得煞白。他心裡慌了,下意識攥住殷朔年被子裡的手,摸到他冰涼的手心。

    電話那頭,母親說了現在的情況。殷朔年的父親這趟原本是和隊友一起去雪山沖頂,但途中遇到了三個被困在雪山上的同鄉人,於是眾人放棄了登頂,聯繫營地,打算將被困者救下山。

    下山路上,他們遇上了暴風雪,物資不夠,殷父便將自己的糧食和裝備給予傷員,自己摸黑尋找下山的路,結果在返程途中昏迷摔倒,從山坡上滾落,身上多處骨折,頭上也受了重傷。

    殷朔年完全聽不清母親在說什麼,神情迷茫地盯著手機的屏幕。談逸冉強壓著心中的恐懼,坐在他身邊,與電話那頭的殷母交涉。

    掛了電話,殷朔年依舊垂手坐在床邊,一聲不吭。

    談逸冉從未見過他如此頹唐的神情,心中也是難受地喘不過氣。他從床上下來,蹲在地上,雙臂伏在殷朔年的腿上,摸了摸他的臉。

    「難受就哭出來,」他輕聲說,「別憋在心裡。」

    指腹掠過眉眼,殷朔年的眼眶紅了,他緊咬著牙,臉頰的肌肉緊繃著,不停地發抖。談逸冉沒再多說什麼,與他緊緊抱在一起。

    次日,他們坐上了飛往尼泊爾的飛機。

    飛機掠過雲層,談逸冉摘下耳機,轉頭看著殷朔年。兩天時間,他似乎比從前更加沉默,什麼話也不說,只是一個人坐著愣神,或是在房間裡焦躁地走來走去。

    談逸冉看得出來,他的精神狀態很不好,內心積壓了太多的憤怒與無助,隨時都要爆發。

    他什麼也做不了,只能陪在身邊,與他牽著手。

    「小冉,」殷朔年將視線從窗外的雲層收回來,「他為什麼要去救人?」

    他的眼神疲憊而無助,談逸冉愣了片刻,一時竟回答不上來。

    為了救他人的性命而搭上自己,真的值得嗎?

    那天,他們飛過層巒疊嶂的雪山,降落在加德滿都的機場。

    紅色系的機場裡擠滿了人,談逸冉牽著殷朔年,帶著他辦落地簽、換錢,而後用蹩腳的英語與計程車司機講價。

    黃昏的時候,他們終於坐上去醫院的計程車。

    談逸冉記得很清楚,夕陽下的雪山被映成一片紅色,緋紅的薄霧繚繞,連綿的雪山如同一尊臥在土地上的神祇,巍然不動地俯視著渺小的人類。從醫院的窗戶往外望去,遠處的雪山就這樣靜靜地注視著他們,不帶任何情感。

    他站在門外,與殷朔年其他的親戚們站在一起。

    夕陽在重症室的門上切割出一道紅色的亮光,將他的影子投映其上。

    殷父的狀態很差,渾身插滿了管子,臉上罩著呼吸機,說話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後來,所有親戚都出去了,只留談逸冉與殷朔年牽著手,坐在病床邊。

    談逸冉默默地陪著父子倆,殷朔年則不斷地與父親說話,說上大學以來的經歷,說他與談逸冉的戀愛,說母親與外婆的生活。

    說到最後,他紅著眼睛,攥著父親的手,問:「為什麼要去救人?」

    父親眼角的皺紋堆在一起,抬手摸了摸他的頭。

    他用斷斷續續地聲音說了些什麼,談逸冉聽不清楚。殷朔年俯身聽著,半晌,忍不住低下頭,用手背擦拭了眼淚。

    日落後,周遭陷入一片寂靜的藍,檢測儀的聲音逐漸平緩,十多分鐘後,父親停止了呼吸。

    雪山依舊靜謐地矗立在小城鎮的遠處,天台上刮著令人呼吸不暢的冷風,殷朔年充血的雙眼裡映著雪山與天際,憤怒地注視著奪走父親生命的兇手。

    父親的一生都穿梭於山川河流,他付諸熱愛的自然卻殺死了他。殷朔年的憤怒與無處宣洩,他只能面對著無法撼動的雪山,在內心無聲地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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