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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9:24:45 作者: 四面風
他給席扉打電話,剛撥出去就趕緊摁滅了。這麼晚了,打電話不正常,何況他們晚飯後已經通過話。
他改成發消息:「你睡了嗎?」
席扉的電話立刻撥過來,秋辭一頭栽進冷水裡。
「秋辭……你還沒睡?」
「沒有。」
「我……我從老家回來了,正在路上。」
「你在開車?」
「……是,就快到了,你、你等我一會兒!」
「嗯。你不用著急,慢慢開,我還不困。先把電話掛了吧,開夜車打電話不安全。」
他平靜的聲音讓電話那邊的呼吸聲也漸漸緩和下來,「好。我開得不快……秋辭……」
「有事回來說,先好好開車,注意安全。」
「……嗯。」
掛斷電話,秋辭看到窗玻璃上自己的映像。
有一次兩人開車行在街上,也是夜晚,他不經意向右轉頭時,在車窗玻璃上和自己對視起來。之後他調整眼睛的焦距,往遠看,就看到窗外移動的夜景,往近處看,就看到在自己身後認真開車的席扉,看到席扉筆挺的鼻子和認真的嘴唇;如果讓眼睛完全放鬆,就看到席扉、自己和車外的世界半透明地疊加在一起。
之後他就迷上玻璃上的他和席扉。不能是拉上窗簾打開燈後的玻璃,會映得太清晰,與鏡子幾乎無異;也不能是太薄的玻璃,會映得不夠清楚。他最喜歡晚上開了燈,但沒有拉上窗簾,他和席扉的形象以稀釋至百分之三十的濃度映出來,疊加在外面被稀釋至百分之二十的世界。
這樣的比例最佳。只有把幸福稀釋到這個最佳比例,他才敢放心去感受。
秋辭又調整眼睛的焦距,只看自己。他眨一眨眼,玻璃上稀釋至百分之三十的秋辭也眨了眨眼;他忽然流出眼淚,而那個映像沒有流淚,才知道原來眼淚也在他不能承受的百分之七十里。
秋辭心裡輕輕地抽緊了一下,是不是不該胡思亂想了?應該想一想接下來該怎麼辦。
可是接下來的場景早就已經在他的腦海里規划過無數遍了,他早就有了一個既定的劇本,無論演對手戲的那個如何反應,他的台詞早就已經定下了。
席扉急匆匆地推門進來,看到秋辭呆滯地坐在椅子上,被自己進屋的聲音驚動得顫了一下,湖面上破碎薄冰般的看過來,問他:「是你告訴徐老師的嗎?」
盛席扉被他的眼神定在玄關了,「我媽,給你打電話了嗎?」
「徐老師去我媽媽家了。」秋辭回答。
盛席扉愣了一瞬,忽然感到強烈的失去的感覺,朝秋辭奔過去。
秋辭下意識做出一個阻攔的動作,「你別過來了,你就站那裡……我們把該說完的都說完,就……」
就什麼?就像這句話空缺的後半截,什麼都沒有。
「別,秋辭,我們慢慢說清楚,你別先下定論。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席扉連動作都顯出請求之意。
他怎麼還這麼說呢?
秋辭心裡都有些不確定了,好心地提醒他:「徐老師沒告訴你嗎?我最開始接觸你們家,包括你和虞伶,都是沒安好心的。」他看到席扉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從進門時就看出來了,席扉的臉色白得嚇人,像是南方的返潮,把麵皮都泡發皺了。那雙總是神采奕奕的深邃的眼睛也扁平了,蒙了一層厚厚的悲劇色彩。
秋辭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因為自己是一個如此可悲的人物,所以讓靠近自己的席扉也成了這種可悲的樣子。
「席扉,就這樣吧,好聚好散。這本身就是一個錯誤,你本來也不是同性戀——」
「我不是嗎?」席扉往前踏了兩步,「你現在還說這個……秋辭,你不能這麼說啊,我愛你,秋辭,我愛你。每次說『我愛你』,我都是真心誠意地說出來的。我愛你。」
秋辭就像一個失聰的演員,盲目地念誦已經背了一百遍的台詞:「我猜你以前肯定也了解過了,異性戀男人的同性性行為是很常見的,只是一種情境下的行為偏差而已。你本質還是喜歡女人的,這一點其實很清楚。你不是十幾歲的毛頭小子,不存在到三十歲才發現自己性向這種事。你只是現在對我還有新鮮感——當然,我們聊得來、三觀合,也是一個重要因素。但是人總是有生物基礎的,你的基因決定了你未來一定會再次發現自己還是和女人更合拍,這是早晚的事。現在正好是個契機,趁我們彼此還有好印象,趁我在你心裡還沒有完全變成一個壞人——」
「秋辭,你敢看著我說這些話嗎?」席扉已經走到跟前了。
秋辭勇敢地轉過頭來,仰視他不該如此悲劇的眼睛,「席扉,別在我這裡浪費時間了。你已經在我這裡浪費了太多了。」
「哦,是浪費嗎?我怎麼覺得跟你在一起的這一年半載是我最不虛度的一段時光呢?」席扉臉色悲哀地蹲下來,想去握秋辭的手,「那些事都已經過去了,我們不能被過去困住——」
「過不去,席扉!那些事過不去!」秋辭從椅子上站起來,為了躲他的手而不住後退,貼到牆上,儘量讓自己別顯得太可悲,「是我過不去。」
「你做過全身赤裸一絲不掛出現在一個公共場所的夢嗎?我幾乎天天做。」
「就在那間教室。不是發生『那件事』的教室和在美國的時候被老師同學排擠的另一間教室,是從頭到尾就只有那一間教室!也不是跟李斌在那間教室後面互相手x和被老師帶頭霸凌兩件事,是如果我沒有被老師帶頭霸凌就不會被所有同學排擠,如果我沒有被所有同學排擠我就不會抓著李斌那樣一個壞學生當救命稻草,不會他讓我幹什麼我就只能幹什麼,不會有後來的輟學、出國、一個人在外面生活、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沒有家、沒有任何人……席扉,我過不去,我一做噩夢、一有不開心的事就會想到以前,我就恨徐東霞……我本來都已經把你和徐東霞分開了,我看著你的時候都很少再想起她來了,你幹嘛非得和她說呢?我不是告訴過你嘛,別告訴她、別告訴她!你都答應了,你為什麼要騙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