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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頁

2023-09-05 19:24:45 作者: 四面風
    「那就推咯。我會推,萬一有刑滿釋放那天呢。」他說得那麼理所當然。

    秋辭笑了,早就料到他的答案。

    「你呢?你是不是不想推?」盛席扉也想了解他。

    「我不知道。」秋辭笑著說,不是敷衍他。

    盛席扉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抓住他的手。兩隻髒乎乎的手攥在一起,其中一隻手的五根手指沒有打招呼,和另外那隻手的五根手指抵在一起,企圖往它們的指間隙里鑽。

    秋辭抗拒這種親密,想躲開,盛席扉另一隻手也伸過來,握住他的手腕。他知道秋辭的軟肋,攥得緊緊的,那五根抵抗的指頭便軟下來,被他挨個鑽進去,指根緊緊抵住,掌心貼合,手指扣下去。他這樣緊緊攥了一會兒,秋辭僵硬的手指逐漸軟化,緩緩地扣了下去。沒過多久,秋辭打了個哈欠。

    「困了?走嗎?」盛席扉問。

    秋辭有些猶豫。

    「你是不是不想看見那兩個前台?」盛席扉問完,看到秋辭露出詫異的神情,不免再次感到心疼,「我們一會兒就這樣牽著手進去,嚇死他們。」

    秋辭自認不如他猖狂,慚愧地扭過臉。

    「那要不我們光著腳回去,也能嚇他們一跳。」

    秋辭嫌他胡鬧,但也被他逗笑了。

    「我認真的,要不腳這麼髒,怎麼穿鞋穿襪子?咱們水都喝光了,要不還能洗個腳。」

    他故意用滑稽的語氣,讓秋辭不知該怎麼拒絕。

    「走吧,趁著困了趕緊睡,怕他們幹嘛?你明天不是還要舉報他們嗎?」他站起來,不肯鬆開秋辭的手,用一隻手抱住籃球再費力地拎起鞋和水瓶,用另一隻十指緊扣的手要把秋辭也拉起來。

    秋辭忙把自己的鞋拎在手裡,問他:「怎麼開車?」

    「光著腳也能開啊。」

    「你開?」

    「哪次不是我開?」

    「那你……你先把我送過去……」

    盛席扉有點兒忸怩地試探:「我借你半張床,早晨再走,行嗎?」

    「哦……」秋辭有點兒扭捏地站起來,「行。」

    兩人拉著手,光著腳,逐漸從籃球場旁的燈光里走出來,不知誰先抬頭看了一眼,他們這才發現原來天上還漏出來幾顆疏星。秋辭回頭看眼身後,希望那種螞蟻能找到自己的洞穴。

    第82章 秋辭為何總失眠(上)

    他們真的光著腳走進酒店。秋辭實在不好意思和他手拉手,但經過前台時,看著那兩個服務員不知該怎麼擺放的五官,又興奮得直用手背去碰盛席扉的胳膊。

    盛席扉看見著他像是小孩子搗蛋成功後得意又竊喜的表情,還有那極力克服的羞怯,心想這沒準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調皮。

    其實秋辭很叛逆,盛席扉已經感覺到了,秋辭偶爾為之的叛逆常常讓他心驚;可他多數時候又那麼乖,那麼守規矩,用一條又一條的規則緊緊捆縛住自己,就像那些繩子。他總是充滿矛盾地站在極端的兩極。

    而現在這樣就剛剛好,一個小小不言的惡作劇,包含一點兒不足掛齒的惡意,讓他有所發泄,帶給他快樂,過後可能會讓他自我檢討,但不致讓他過分自責。

    重點是讓秋辭感受到了快樂。

    回到房間,盛席扉讓秋辭先去洗澡,洗完趕緊睡。兩人一直快樂得好像成功脫逃的銀行劫匪,可是輪到盛席扉去洗澡時,剛才那囂張的快樂就具體得如日落時分的光亮那樣逐漸從秋辭頭頂移開,換成一團雜思凝聚的烏雲。

    就在自己家鄉的城市,在距離徐東霞和自己爸爸媽媽不足五公里的地方,他坐在床上,盛席扉在旁邊的浴室里洗澡……真是恐怖。

    盛席扉能猜到秋辭會自我檢討,但他永遠猜不到秋辭的自我檢討絕不限於光著腳從酒店大廳走過。秋辭的檢討要深刻得多。今天晚上的每一份小小的快樂都是他檢討的原材料,被他熟練地加工成一百倍的痛苦,再熟練地吞下去。

    最該檢討的是錯過了五月二十號的截止期。可是已經錯過了,能怎麼辦?雖說自己選擇一個已知的時機主動離開,比被動地等一個未知的日期被驅逐或遺棄要痛快也體面得多,可哪個被判了死刑的人願意為了尊嚴提前赴刑場?英雄都是個別的,多數人都是盼著一緩再緩,苟且地享受人間。

    他也只是一個貪享快樂的普通人而已。浴室里傳來些動靜,秋辭心裡忽又一驚,他剛剛竟然把自己比作死刑犯。

    不能再想這個了,又要睡不著了……盛席扉今晚不想和他做了,心裡又惦記著明天的檢查結果,恐怕真要失眠到天亮了。想到曾經歷過很多次的無比睏倦卻又睡不著,親眼目睹太陽宣布第二天已經開始,就讓他不寒而慄。

    是因為新鮮勁兒過去了嗎?在和對象的性交次數達到某個指標之前,居高不下的荷爾蒙所引起的反常的精力、耐心與包容心,通常被矯飾為「愛情」,或更準確地稱為「熱戀期」的階段,已經過去了嗎?

    比預想的要短一點。但他馬上想到盛席扉本來就是自律又理智的人,他本來就不是荷爾蒙的奴隸,不像自己,總是忍不住放縱。

    秋辭開始為自己之前每天拉著盛席扉尋歡作樂感到幾分慚愧,破壞了一個自律者的生活規律,這在他看來是不亞於偷盜的罪行。

    可盛席扉新鮮勁兒都過了還願意來,那樣一個生活規律又珍惜時間的人,願意在零點以後陪自己聊那些別人都覺得沒意思的話,玩那些最基本的投籃和搶球。這就不能再說是一個雄性過分勇猛熱情又吃苦耐勞的發情期了,而是一個脫離了動物形態的人類對另一個人類的關心。不能叫短暫的熱戀期,也不能叫虛假的愛情,那叫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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