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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9:24:45 作者: 四面風
盛席扉忽然意識到,自己認識的所有人里,沒有人比秋辭在這個話題上更有發言權。
他繼而更進一步地意識到,秋辭的父母對秋辭太不公平。
他知道秋辭有多看重自己的母親。秋辭是因為擔憂自己母親而坐在這裡,等待他的卻只有一張酒店的床。他一直沒法理解,秋辭的父母是怎麼和他開的口?他們各有一個家,卻竟然沒法給秋辭在他長大的城市留一張床。
他看到一個完全失衡的天平,秋辭就以現在這個姿勢坐在天平的一端,壓到底,望著高高翹起的另一邊。這時他忽然起了自憐之意,心想自己和秋辭的天平是不是也是嚴重失衡了?但他馬上意識到這種計較可怕,忙拋到一邊。
夏夜裡起了一縷風,吹得人渾身涼爽。
「光著腳什麼感覺?」盛席扉看到秋辭的光腳,問。
秋辭想了半天,憋出一句:「和穿著鞋不一樣。」
盛席扉哈哈大笑,讓他以後多和自己打球。
秋辭卻產生疑問:「你最近怎麼都不打球了呢?他們約你你都不去。」
盛席扉的笑容一下子卡住了,臉上顯出極大的尷尬。
秋辭更想知道了,追問:「怎麼了?」
就像他剛才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盛席扉也是半晌才艱難地蹦出兩個字:「怕累。」
秋辭疑惑地看著他,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兩人面面相覷。
盛席扉終於鼓足勇氣,卻回答得異常迂迴:「白天畢竟還得工作,又不是運動員,身體累點兒也沒事兒,我們得保持專注力,腦力勞動其實更耗精力,而且我還跑步呢,運動量已經夠了,不能超支……」
他只提白天,不說晚上,秋辭聽得迷迷糊糊,直到看見他臉上尷尬到極點的表情,忽的恍然大悟,臉上猝不及防地漲紅了,「啊」了一聲。
盛席扉尷尬的表情和顛三倒四的毛病都傳給他了,秋辭手忙腳亂地解釋:「我沒想到這個……我以為……因為我現在,我每天都睡得挺好,比之前還有精神,我就沒想到……嗯。」
盛席扉亦是滿臉通紅,他比秋辭容易臉紅,耳朵和脖子都紅透了,附和了一聲:「嗯。」
兩人都尷尬地看著地上,過了一會兒,秋辭先沒忍住,嘴裡漏了氣,然後兩人就都嗤嗤地笑起來。
秋辭又看見那隻螞蟻,「它又回來了,肯定是迷路了。」他抬起腳等著,小小的黑螞蟻從他腳底下匆匆地爬過去,繼續忙著找路。秋辭一直目送它爬遠,回頭問盛席扉,「你說,人和工蟻有什麼區別?」
「首先,螞蟻是昆蟲,人是——」
「人是靈長目哺乳動物。」秋辭搶著說完,又笑著說他:「你真煩人。」他是認真發問的。
盛席扉呵呵笑著,他知道秋辭在說什麼,「工蟻肯定有歸屬感。」
「這麼肯定?」
「肯定,不然它們就要造反了,或者偷懶。」
秋辭把頭靠在膝蓋上,臉朝著他那邊,「你能從工作中獲得歸屬感嗎?」
盛席扉仔細想了想,「能。」
「那真好。」秋辭羨慕地說。
「但是有時候也會……」他做了個手勢,卻又說不出下文。
「迷茫?不確信?未知感?」
「對。」
「但是你能帶著懷疑走下去,你能不受它們影響。」
盛席扉又笑了,包含了欣慰和自信,「是嗎?」
秋辭也笑了,包含了欣賞和佩服,點頭,「是。」
「聽說你很計較之前那次創業失敗?」
盛席扉挑眉,「誰說的?」
秋辭也學他挑眉,但是他歪著腦袋,也有點兒困了,看起來沒他那種痞勁兒,還懶洋洋的,「那看來是真的。你知道我從你那次失敗看到了什麼嗎?」
「什麼?」
「及時止損的能力。你抽身夠早,沒被大形勢拖垮,這種靈敏的嗅覺和壯士扼腕的魄力不是人人都有的,而這背後是你最大的一個優點,你不計較過去和眼前,你總是抬頭看向未來,同時雙腳踏實地踩著地面。要我說,這是創業者最寶貴的能力之一。」
「你真的這麼想?」他的眼睛在燈下明亮得格外吸引人。
秋辭沒有回答,只是看著他,眼神漸漸像喝醉了。他忽然伸出一隻手朝著盛席扉的鼻子過去,打完籃球的手太髒了,沒有真的碰上,只是隔著一小段距離,從山根開始摸,沿著鼻樑摸向鼻尖,停留一瞬,又從鼻尖摸回到山根,就像西西弗斯把石頭從山下推到山頂,又跟著石頭從山頂回到山下。
盛席扉屏住呼吸,由著他動作。
「問你一個問題。」秋辭收回手。
「你說。」
「如果你被懲罰往山上推一塊巨大的石頭,山很高,石頭很重,你好不容易推上去,剛到山頂,石頭就又滾下來,讓你重新推,一次又一次。如果是你,你會去推嗎?」
「為什麼懲罰我推石頭?」
「假設,假設是神的懲罰,沒有為什麼,神總是不講道理的嘛。」
「我要是不推會怎麼樣?」
「會被殺死吧。」
「哦……那有沒有說這個懲罰有結束的一天?」
「沒有說,所以關鍵就在這裡,它可能會結束,也可能永遠不會結束,你不知道。神很壞,它不告訴你。」秋辭眨了下眼睛,像是忍住一些感情,「你會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