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頁
2023-09-05 19:24:45 作者: 四面風
「後來唱票的時候,老師念一個名字,那個同學的名字下面就加一筆,寫正字,你知道那種計數方法吧?」
這時盛席扉驚訝地看著他。
但秋辭沒有察覺,繼續講著:「別的名字下面的筆畫越來越多,一筆加一筆,一個又一個的正字,像財寶一樣摞在下面;只有我的名字始終孤零零的。夢裡面我的名字開始不斷變大,變大,直到我眼前全是我的名字寫在黑板上的樣子,然後我就醒了。」
「其實在夢裡面我知道我的名字下面是不會有筆畫的,因為往小紙條上寫名字的時候,我沒有寫自己。而實際上,我當初寫了自己的名字。我太害怕別人的名字下面都有,只有我的名字下面空空蕩蕩的。一直到唱票結束,我都沒有等到那一豎。」
「所以昨天晚上我其實睡得不錯,因為那個夢不算噩夢。真正的噩夢是老師抖著一張小紙條,笑著說,看來秋辭同學自己投了自己啊。」
秋辭平靜地做總結:「那件事讓我想明白兩個道理,一個是別人當著你的面說出的話可能是撒謊,另一個就是你在別人面前流眼淚的話,會被笑話。」
盛席扉覺得自己要喘不過氣了。
第76章 另一個夢
講完那個夢,秋辭說:「我可能又要失眠了。」
盛席扉手繞到他背後輕輕撫摸,問這樣有沒有用。
兩人是面對面側躺著,秋辭問他:「你能先這樣摸一會兒,然後越來越慢、越來越慢,最後停下來,行嗎?」
盛席扉說行。
秋辭背過身去,盛席扉以剛才的頻率和力度從上至下地撫摸。秋辭說:「就這樣多摸一會兒,然後慢慢、慢慢地慢下來……」
盛席扉輕聲說自己明白。
等把秋辭哄睡著了,盛席扉自己卻睡不著了。他低頭看著秋辭,浴袍的領子因為側躺著而張開嘴,露出頸子下面的皮膚。他想起有一次把秋辭的手綁起來後,秋辭說脖子後面被蚊子叮了個包,這會兒突然痒痒了。他就幫秋辭輕輕地撓。那時秋辭臉上露出既難為情又非常舒服的表情。又想起有一次秋辭抽完煙,笑著問他:「戒菸的人,饞不饞?」然後張開口,自己湊過去時,他又壞心眼地躲開,扭過臉,自己親到他的頸側。
夢裡那個「正」字是口誤嗎?還是像秋辭說的,夢裡會對一些現實事物做修改和模糊處理?
他對於那個夢有許多模糊的疑問,但抓不住任何頭緒,因為他很少能記得自己的夢,偶爾記得也是缺乏邏輯的片段,他更沒有夢到現實實際發生過的事情。他完全理解不了秋辭做那樣一個真實、冗長又印象深刻的夢是種什麼感受。
但是這天晚上盛席扉也做了一個印象深刻的夢,深刻到第二天早晨醒來後依然記得。
他的夢向來沒有頭尾,一開始秋辭就站在懸崖邊上了,再定睛一看,原來不是懸崖,是他的辦公室。臨街的那面牆卻不見了,樓層也被拔高數倍,所以底下的深淵是真的深淵。秋辭就站在那邊緣,背對著本是落地窗的方向,手扶著球椅轉來轉去。
他看見後忙要去拉秋辭,不讓他站在那麼危險的地方,秋辭卻被他嚇了一跳,受驚地往後退了一步。他也嚇壞了,夢裡反應慢,又往前追,醒來後才分析出來,秋辭是因為他離自己太近才跳下去的。夢裡面清楚看到秋辭墜落的畫面,眼睛望著自己,無比平靜。也是醒來後才分析出來,秋辭下墜時望向自己的眼神,就像在說:「終於解脫了。」
他醒來後,發現秋辭不見了。
秋辭不像他睡眠那麼好,做了駭人的夢還能繼續睡下去。秋辭在睡夢中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立刻驚醒過來,連夜收了幾件衣服逃出家門。他一秒鐘都沒法在盛席扉身邊待下去了,焦灼得要被燒成灰的時候,他忽然想明白:自己如此煢煢孑立的一個人,他想離開隨時就可以離開。那一瞬間,他如釋重負,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比被繩子牢牢捆住時還要自由。
他逃到一家酒店,坐在床上仔細回憶自己當時是怎麼說的。從夢講回現實時有說漏嘴嗎?似乎沒有。所有有漏洞的詞都是在說夢,只除了講現實的時候太過真心了,什麼都說了出去。又沒管住口。
他開始做假設,如果盛席扉問他這個,他要如何如何說;如果盛席扉問他那個,他又要如何如何說。每一個「如果」後面還跟了好幾個「如果」,像瘋狂向外輻射枝丫的病樹。要是每種可能性都能分裂出一個平行宇宙,他的平行宇宙一定比常人需要的能量多得多。
會有人設想自己的未來時,眼前出現的是一條清晰簡明的線嗎?那可真讓他羨慕。也許盛席扉就是這樣的人。他想著盛席扉,在陌生的床上睡著了。
早晨醒來後,手機上有好幾個未接來電,除了盛席扉的,還有他媽媽的。
他猶豫了一會兒,給媽媽打回去。
媽媽問他幾點上班,有沒有打擾他,秋辭說沒有,今天不用去辦公室;媽媽又問他最近怎麼樣,秋辭說挺好的,換了一家公司,雖然小一些,但是沒那麼累了;媽媽又問:「以前上班很累嗎?」秋辭說:「還行,不怎麼累。」
之後母子倆便沉默下來。
秋辭想了想,問媽媽:「承旗和承旖上學去了嗎?」
媽媽說:「是,她們已經去學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