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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9:24:45 作者: 四面風
「就聽這張吧。」盛席扉建議,「我以前上學那會兒也聽小紅莓。」
秋辭猛地抬起頭,「你也聽她?」
盛席扉說「聽過」,因為女歌手的聲音很特別,讓人印象深刻。
秋辭低頭看向封面上桃樂絲的照片,「小紅莓其實是樂隊名,你聽著好聽的聲音是女主唱Dolores的聲音。」
盛席扉還要說什麼,秋辭已經把專輯塞進其他碟片下面了,「這張我聽了太多遍了,換張別的吧。」
他低著頭,盛席扉沒看到他眼裡的落寞,笑著說:「原來是個樂隊,我一直以為是一個人。不過他們真的很有名,以前大家還用mp3那會兒誰的mp3里都得有一兩首小紅莓的歌。」他又想到有意思的,興致勃勃地建議:「我們玩兒個遊戲怎麼樣?我們一起想一首小紅莓的歌,看能不能想一塊兒去。」
秋辭心裡剛剛湧出的那絲傷感被他打亂了,抬起頭懷疑地看著他,心想這遊戲有可行性嗎?小紅莓有那麼多歌呢。
盛席扉倒顯得胸有成竹,很是肯定這遊戲一定能玩兒成:「你還能記起來嗎?我是說歌詞,以前我們都聽過的,最耳熟能詳的那幾首——」
你,記起,我們,以前……這麼明目張胆的心理暗示。秋辭無言地看著他。
盛席扉知道自己小把戲得逞了,笑眯眯地繼續慫恿:「你已經想到一首了是不是?我數一二三,咱倆一起開口唱第一句,看能不能唱到一塊兒去,怎麼樣?……一、二——」
秋辭把手放到他臉上,用拇指去碰他的嘴唇,讓他別再數下去了。
別再玩兒這種心有靈犀的小遊戲了。他在盛席扉面前就是個滿是漏洞的老屋,破綻百出,風一起雨一起,就被四面八方地襲進來,堵得住這頭也堵不住那頭。
可他還是得努力去堵,一個人怎麼能已經那麼親近自己的身體,還那麼親近自己的內心呢。他已經進到自己身體最裡面了,要是連心的最裡面也失守了,就真完了。
秋辭說自己是「流浪貓」,盛席扉時不時把這個說法拿出來琢磨琢磨。後來他覺得不是自己收容秋辭,而是秋辭收容自己。
秋辭回到他的辦公室,就讓他整個人煥然一新,有對比才知道前陣子的狀態有多差。那會兒他強迫自己把所有時間都用來工作,可一天工作十六個小時,不如寫代碼的間隙無意識地抬起頭,看見秋辭就坐在那裡。
有時一抬頭,看見秋辭姿態放鬆地倚著靠背,戴著耳機,神態亦很放鬆,像是真的在看電影。有時候實在好奇得不行了,就假裝要喝水,起身從秋辭身後經過,發現他其實是在聽課。
秋辭真正看電影的時候反而像在聽課,表情嚴肅而繃緊,眉頭也經常持續地微皺著。他們一起看過幾次電影,在秋辭的沙發上。他發現秋辭有很多特別有意思的地方,比如明明有好幾個視頻網站的會員,卻喜歡用碟片,這些電影都是他看過的,卻還願意再看一遍。
一開始他以為秋辭是遷就自己,因為自己電影看的少,帶自己看一看經典。後來他發現不是,是秋辭喜歡把一部電影翻來覆去地看上好幾遍,即使他對這電影已經熟悉到能提前為下一個場景預備表情。
秋辭還告訴他,自己的電腦、平板甚至手機里都放了最喜歡的電影,坐飛機或者出差住酒店的時候就愛翻出來看一看。
他問秋辭:「是因為懷舊嗎?」
秋辭倒反問他:「你這麼問是因為你自己是懷舊的人嗎?」
他有時候覺得秋辭看自己就像看一個透明人。他不記得他們聊過這個,但秋辭就是知道他聽到以前聽過的歌、偶遇老同學、回憶起往事,這些都讓他心情愉悅。秋辭甚至能形容出他自己都沒拆解過的感受:「舒緩的喜悅和輕淺的惆悵,像暖色和冷色的兩種墨水滴進水裡,兩團顏色各自擴散、膨脹,由邊界慢慢融合,也是過去和當下慢慢融合,最後混成第三種顏色。人就身處於這淡淡的第三種顏色里。」
他說這話時,神態與語氣也像他用的那些詞:慢慢,淡淡,舒緩。真喜歡聽秋辭說話。真喜歡秋辭。
這時候也會大膽地揣測,秋辭願意和他說這些,是不是也是因為喜歡他?
可秋辭又說:「我的懷舊和你的懷舊可能不一樣。」盛席扉能聽出他說「可能」就像他說「還行」,只是一種語氣,心裡實際是確鑿的。他追問哪裡不一樣,秋辭就只是笑笑,不肯說了。
這時候盛席扉就覺得秋辭是一道他見過的最複雜的題,撥開一層迷障又露出新的迷障,他怕自己永遠都抓不到出題者的意圖。
秋辭看電影會哭。
這不是他發現的,而是顯然地擺在他眼前。秋辭完全不掩飾自己會因為看電影而動真感情。他以前覺得男人掉眼淚是件極其丟臉的事,但是看見秋辭哭就沒有這種念頭。他先想到自己喝醉酒後在秋辭面前哭過兩次了,那才真是丟人,繼而想到秋辭沒在他面前真正地哭過,好幾次他都擔心秋辭會哭,可實際並沒有。秋辭只在他意想不到的時候掉眼淚,在電話里唱歌那一次;第一次做x的那次。
秋辭說那是生理眼淚,他不信,因為後來他們做的時候秋辭都沒再哭過。又撒謊。
「看不進去嗎?」秋辭說的是電影。
盛席扉誠實地點頭,一開始還努力去了解秋辭喜歡看的電影,後來發現那些慢節奏的電影實在不如秋辭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