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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9:24:45 作者: 四面風
    盛席扉的拇指在秋辭臉上摩挲,像極了求佛的人懇切地摩挲著佛珠,「秋辭,你相信我,我跟李斌,我們真的不一樣。」

    秋辭從疑惑到清明,再到疑惑。他想不明白,自己會產生愚蠢的念頭是常態,盛席扉怎麼竟也犯了類似的錯誤?

    他和李斌當然是不一樣的!他們兩個怎麼可能相提並論!盛席扉這麼聰明,怎麼會產生這種傻念頭?他是被自己傳染了麼,竟也開始這樣自我折磨?

    喝醉的人不管酒品好還是不好,都會說話重複。

    盛席扉一直嘮叨著:「秋辭,我和李斌不一樣,你相信我,我和他不一樣。」

    秋辭也捧住他的臉,雙手向上托舉,幫他承擔一部分體重,「我知道,你和他不一樣。」他也嘮叨、重複了:「你和他當然不一樣,你和他怎麼會一樣呢?」

    盛席扉聽明白了,盯著秋辭又看了一會兒,終於放下心來,徹底卸了力氣,將體重完全放到秋辭身上,同時將雙手繞到秋辭身後,把人緊緊地抱住。喝醉了才知道後怕,怕秋辭離開了,再也見不著。

    盛席扉的臉埋在秋辭的頸窩裡,呼出的熱氣和眼淚都流到秋辭的皮膚上。很快的,呼出的熱氣變均勻了,他趴在秋辭身上睡著了。

    秋辭躺在他身下,漸漸總結出人的手臂與繩子的不同。人的手臂是溫暖的、有重量的,人的手臂不管勒多緊,都不會讓他真的疼。

    多數人天生就會回應擁抱,但秋辭需要思索演練一下,才能知道左手應該放哪裡,右手應該放哪裡。

    他將雙手環到盛席扉的背上,小心地放置好。原來人的身軀環抱起來這麼厚,掌心裡熱乎乎的,是人活生生的體溫。他的視線越過盛席扉的肩膀看到天花板,想著盛席扉的哭臉,想起自己剛發的朋友圈,不禁也落下淚來。

    他常為電影和書中別人的故事哭,所以他的眼淚是一顆一顆完整地從眼裡滾下來的。他學盛席扉,把臉埋到對方的身上,用對方的身體擦眼淚。

    也許明天盛席扉酒醒了,會看出衣服前面有被淚水濕過的痕跡。但那是明天才需要去想的事情。

    第56章 綠燈

    秋辭夜裡沒有完全睡著時,聽到盛席扉去洗手間吐了一次。他躺在床上,豎起耳朵捕捉聲音,分辨出對方沖水了,分辨出對方用水龍頭。

    「他可能想找上次用過的牙刷。」秋辭想,但盛席扉曾經用過的手動牙刷已經被他扔了,那條被子也扔了,晚上給他蓋的是另一床新被子。他覺得這次不需要再扔掉了。

    他還捕捉到盛席扉的腳步聲停在自己門口,躊躇著離開,又回來。

    小時候背詩的時候,從沒想過未來也會有人因為自己而在深夜裡徘徊;漸漸長大,也是漸漸失眠,從來都是獨自一人在床上輾轉反側,從不敢想一個屋檐下也能有另一個醒著的靈魂,以另一顆獨立的心靈陪自己想同樣的心事。

    起來獨自繞階行,人悄悄,簾外月朧明。秋辭幾乎就要下床開門了。

    可人不是活在少時的天真里,不是活在一瞬的詩意里,人是活在現實中。

    秋辭最終只是坐起來,倚著床頭長長久久地坐著。門外的腳步聲重新響起,徹底離開了。

    第二天秋辭起得晚,走出臥室後,聽見盛席扉在打電話。

    他躡手躡腳過去,看到盛席扉的背影。

    盛席扉的聲音壓得很低,但是電話里徐東霞的聲音很響,儘管聽不清,但秋辭能聽出徐東霞在發火,並且聽出盛席扉在撒謊。

    盛席扉堅決不承認捂在杯口的那隻手是自己的,還稱自己沒有和秋辭聯絡;但說到後面又變成:「為什麼我不能跟秋辭聯繫?都什麼了,媽,還搞那種歧視,何況秋辭不一定是……那又怎麼樣呢!都是百八十年前的事了!那麼點兒屁事兒至於嘛!」

    徐東霞歇斯底里地叫起來,這輩子沒聽過自己兒子用這種語氣和自己說話,快瘋了。

    盛席扉也快瘋了,個子高的人脊樑稍一彎就顯得佝僂,痛苦不解地問:「媽,你為什麼這麼跟秋辭過不去啊,你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啊。何況秋辭還那麼尊敬你,你之前還說——」

    秋辭竟然能聽見電話里漏出來的尖叫:「你懂什麼!兒子!你知道什麼啊!你被他騙了!」

    盛席扉倍感荒唐地笑了,「他騙我什麼?我能有什麼好騙的?」

    秋辭安靜地聽著,心裡那兩個小人頭一回和好了,其樂融融地盤腿坐下,分別下註:她會說?她不會說?

    徐東霞沒有說。她仍舊不敢告訴自己兒子,她曾經是怎樣利用職務之便去為難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子,她不敢說自己不是兒子以為的春蠶到死絲方盡的人民教師,她是利用年齡優勢肆意向學生發泄生活不如意的邪惡的成年人。

    徐東霞在盛席扉面前當了近三十年的光輝母親,這是她這輩子最引以為傲的身份,同樣的,盛席扉也當了快三十年的模範兒子。如今這兩個身份都因秋辭而岌岌可危。

    秋辭為此感到十分的榮幸。

    這才是現實的生活,他在心裡想,毫無詩意與理想的,總是不按人心愿去進行的生活,時而還有幾分幽默。

    生活幽默地將秋辭一分為二:一個抬頭去看盛席扉的背影,終於承認有愛情這回事,而不是曖昧的遊戲;另一個低頭用耳朵去聽,在他第一次承認愛上盛席扉時,也讓他第一次感受到報復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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