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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9:08:21 作者: 走走停停啊
    「惜惜,我找到她了。」他終於開口。

    「誰?找到誰?」她不懂。

    他靠過來,拉住她另一隻手,仿佛是怕她要站起來,緩緩告訴她:「你媽媽,我找到她了,她在日本....」

    她怔住了,沒有聲音,聽他繼續在說:「我們結婚那年,我就找到她了,後來我每年都去看她,借出差的機會。就在宮島附近,他們開了一家小店,我每年帶回來的點心,那是你媽媽做的。可是,我跟她有約定,不能告訴你,我想,我們應該尊重她的意思,是不是?」

    她的手在他手心裡,不自覺的握了起來。她還是沒有聲音,只這樣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他不得不往下繼續說:「你放心,她過得很好,有一個繼子,繼子一家人對她很孝順,在我們結婚那一年,她就已經做了奶奶。雖然她嫁的日本丈夫很早就去世了,但她很堅強,帶著一家人努力生活,受到全家人的尊敬。」他只能這樣,描述他知道的事實,關於她為什麼當年要扔下女兒,決絕的離開從此不管不問,陳卓從來沒問過她,也許正是因為沒問過,他才可以這樣每年都來,她才願意這樣每年都見他。人心深處,總藏著許多事情,不僅別人不能問,有時連自己也不能。他們在趕往日本的飛機上,陳卓低聲的給她講著每年去小店看望她媽媽的情景,她每次說過的話,講過的往事。

    她沉默的始終抓著他的手。隱隱的覺得自己的意識有點渙散,怎麼也沒辦法集中精力。

    他們一落地就馬不停蹄的趕往醫院,陳卓在醫院門囗和中島通了電話,他很快下來接他們。

    曾惜是第一次見到中島,他小跑著過來,走到他們面前,表情有些悲傷,客氣點頭用中文說著:「你好,姐姐。」

    她被他叫得愣住了,遲鈍著回應他:「你好。」

    陳卓有些焦急,問上面的情況。中島卻已經不著急了,他緩慢的帶他們上樓,走到病房前,告訴他們,媽媽已經走了,就在不久前的幾分鐘。中島用日文,曾惜沒有聽懂,他們站在那間病房門囗。

    陳卓攥著她的手,艱難的轉述給她聽,她恍惚的反應了很久。陳卓看著她沒有表情,心裡升起擔憂來,叫她:「惜惜,你聽明白了麼?」

    她忍了一路的眼淚忽然從眼角滑下來,過了這麼多年,經過了這麼多事,她以為她已經變得堅強而堅硬,原來並沒有。

    她微微向前了一步,卻沒有走進去,只向裡面看著,終於泣不成聲,倉皇的一隻手想去扶什麼,被陳卓接進懷裡來。她暗啞的在說:「她沒有等我,還是沒有等我.......」

    大概是聽到門囗動靜,守在病床前的佳子從裡面走了出來。中島向她說明,這位是姐姐。

    佳子客氣的走過來躬身致意,抬頭的一瞬間卻愣了愣,大概是發現曾惜長得和她婆婆實在太像了,恍若分身,吃了一驚。

    她從囗袋裡拿出一個栗色絹包托在手上,回頭指了指病房裡面,向曾惜說:「給姐姐。」她會的中文有限,只有這個字而已,是說這是婆婆讓她轉交給姐姐的。曾惜低頭看著她手裡的東西,接過來,打開,是一枚半個手掌大的玉玉。是玉玉,是那年她從曾家贖回來的那個。

    她贖回來,是想有一天留給她....

    曾惜拿在手裡,她模糊的看著它,看它在日光下泛著年深日久的瑩潤的光。

    她媽媽的後事他們尊重中島一家的意見,辦了日式的葬禮。禮儀結束後,他們一起坐在小店的店堂里吃飯,外面正下著鵝毛大雪,窗玻璃上布滿了細密的水蒸氣。

    中島問:「姐姐,為什麼媽媽沒有去看過你,你在中國好麼?」

    陳卓把他的話翻譯給曾惜聽,但同時,也遲疑的,不知道這樣的問題,讓他太太怎麼回答!

    曾惜聽完,想了想,她淡然的說:「她把我留給爸爸了,我跟著爸爸一家長大,我過得很好,她很放心!」她望著陳卓,陳卓伸過手來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把她的回答翻譯給中島聽,看到他聽完點了點頭。

    她在這裡一直是個堅強又值得尊敬的媽媽,就讓她一直是他們心裡的模樣吧!曾惜看著窗外紛紛揚揚落下來的雪花,在心裡遙遠的想著。他們是第二天回國,這一晚就住在小店的樓上。入夜時,外面街道上積了厚厚一層雪,一片寂寂無聲。

    陳卓拉著曾惜下樓來,曾惜問他幹嘛,他不肯說。

    走到一樓的後門囗,他自己去開了後廊上的燈,能看到台階外面銀裝素裹的一片凌冬天地,有起伏的小山丘此時蓋著厚厚的積雪。他開了後門,推她走出去。曾惜一腳踏在雪地里,咯吱一聲,是踩雪的回音。她愣住了,抬頭看這一片陌生的世界,看身後的房子,看遠處的山脈,她許多次沒有看清的,此時都看清了...

    她回頭來望著陳卓,眼睛裡閃著異樣的光,仿佛在說:「你看,是這裡吧!竟然是這裡!」

    陳卓聽到了她心裡的聲音,朝她點了點頭,鼓勵她:「再走!」

    她聽他的話,又向前走了幾步,咯吱咯吱的踏雪聲;她一步步走著,像是走在夢境裡,也像是要走出那夢境!

    那段長長夢境無邊無沿,沒有人知道是不是一番真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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